昨晚发这篇稿子的时候,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职业困境——
敏感词改了八百遍,花了两个小时,才把稿子发出去。我差点就以为「穷人」和「三和大神」已经被列入禁区。
其实写这篇稿子的初衷特别简单:我只是觉得,疫情期舔着脸装诚意让工人回来复工特别无耻。
也许,那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吧?他们不能在城市扎根下来,但是城市却极度需要他们的劳动力。
也许,这就是城市的暴力生长吧?很多城市总是为着产业升级,以各种方式做着腾笼换鸟的勾当。
阅读时间:10分钟
1
在深圳龙华,有一个地方叫做「三和人才市场」,旁边有这么一类人,叫做「三和大神」。
这类人做一天,休息三天。领着工厂发的日结工资,就可以在廉价网吧里潇洒自如,晚上睡在只要两位数的床位上。
有些人为了快速拿钱,把自己的身份证都卖了,成了黑户的他们,只能在工厂里打临时工。
他们知道自己没有学历、没有技能,完全属于残酷社会竞争中的下风,所以他们也主动选择放弃,得过且过地自称「大神」,结成了这个穷人乌托邦。
这次疫情让他们生活很难,工厂停工,他们再也拿不到日结收入,就算有那么一点小存款,他们也进不去小网吧,住不了小旅馆,吃不了小快餐,因为都停业了。
不过最近,经历过生和死的他们终于否极泰来,深圳的工厂终于复工复产,由于缺人,他们甚至还可以拿到比以前更高的日结工资。
日本NHK曾经在2018年的时候,做过一个纪录片,采访过这些「三和大神」,有兴趣的可以自行搜来看看。
这个纪录片给了一个模糊的数据——「三和大神」,多达几万。不过,「三和大神」只是一个亚群体,在深圳这样一个一线城市,其实还潜藏着巨量的不富裕的劳动力。
而他们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被城市迫切需要。
深圳总是给人一种科技又现代,车水马龙节奏快的感觉。南山是中国硅谷,各类IT公司互联网公司众星拱月地环绕着腾讯和大疆;福田的金融贵族们似乎总是随处可见,一身衣着泛着金光。
但这只是被塑造出来的媒介景观,深圳的全貌并不长这样。
第一条:有四成深圳打工者从事第二产业,他们为深圳创造了五成的GDP!
数据是怎么来的呢?是看今年出炉的《统计年鉴》数据整理出来的。
从2012年开始,深圳的很多企业开始逐渐外迁,包括:
中兴通讯在2014年将生产基地前往河源,比亚迪2015年在汕尾投资建设了新能源汽车产业基地,华为2016年将终端转移落户到了东莞松山湖……
不过,近几年来,深圳的第二产业又有逐步回升之态。至于为什么呢?
有分析认为这是高端制造业的回归,那些像芯片、钟表、新能源之类的产业,又回来了!《深圳晚报》也曾经报道过一家从湖北重回深圳的精密电子企业,回归的原因是在深圳一个配件2小时配齐,而在外省需要2个星期。
所谓的「增加值」是什么呢?你可以理解为它是GDP的构成,GDP是所有这些行业或者说常住单位的增加值之和。
也就是说,我们所熟知的福田金融、南山IT,是深圳的中流砥柱,但占比大约在四成的深圳工业,在经济发展中也举足轻重。
2018年末,深圳第一产业从业者16342人,第二产业从业者4447519人,第三产业从业人口6038688人。也就是说,第二产业从业者占就业人口的42.3%。
2018年末,深圳共有1050.25万人口就业,金融和IT从业者加起来占比只有7%(金融从业者200691人,IT从业者530837人)。而制造业从业者有366.95万,占比35%。
而真实数据比之更多,因为统计在年末,此时的人口数量原本就少,再加上制造业本身流动性高,而且有大量的非合同工,实际的从业人数会比统计数字更高。
「三和大神」总以为自己没学历、没技能,早就该抛弃在社会竞争之外。但他们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渴求他们的劳动力,尤其是在复工复产的现在。
如果把视野再扩大,不仅仅是深圳,那些东部的沿海的发达的地区,正在包车包列包机,把那些远在不发达的地方的工人们,一车一列一机地输入当地。
那个脸上戴着口罩也包不住笑容的广东打工者,大概是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被需要。
尽管官方正在努力地为企业找工人,复工复产也正在各地号召,但是疫情什么状况早就深入人心,劳动密集型产业似乎变成了一种危险。再加上,有城市竟然认房本才能进城,让很多打工者失了回城市的念头。
有多少人决定留乡种地?有多少人卡在路上最终决定返程?没有重回城市的人,绝对比往年要多得多。
在此之下,这两年如火如荼的城市抢人大战,显得讽刺。
很多城市总以为,把人才落户的门槛降低到大专,放低落户条件,就会有大批人马跋山涉水地涌入自己的城市。
这样的落户意义何在?有很多房媒调侃,无非是为了房票。其实很明显,很多拉拢的不再是人才,而是人口。
这一次,在疫情面前,人们总是选择用脚投票。此时的人口,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轨迹,回到他们原来的地方。很多城市着急了!
如果你仔细留意,这些工人所到之处,往往都是那些东部、沿海发达地区。也正是这些东部、沿海发达地区,饥不择食地以最大的诚意赢取这批劳动力。
也许,现在那些被需求的人,会去需要他们的地方。但是,他们还有一大难题——能不能留下。
这并不是他们学历够不够,落户条件够不够的问题,而是他们就算落了户口,也留不下来——就算在深圳落了户,成为法定意义上的「深圳人」,很多人也总是因为没有真正扎根,而认为自己只是个「外乡人」。
很多城市,并没有给他们的居民很好的配套和保障。大城市如深圳,在这方面做得总是失败的。所以,它成为了全国平均年龄最低的城市,因为99%的人留不下来,更不用说那些没什么钱的工人。
再次引用一下数据。《统计年鉴》数据显示,深圳2018年的可支配收入为57543.60元,其中工资性收入为47767.30元,也就是说深圳人平均月薪只有3980元。
(可支配收入 = 工资性收入 + 经营净收入 + 财产净收入 + 转移净收入)
相比之下,深圳房价已经相当高。两百万只能买到最次等的独居小房,均价五六万、六七万每平的房价,让很多年轻人在面对现实和理想选择之间折了腰。
日本NHK三和大神纪录片截图
「三和大神」是怎么来的呢?第一代打工者把子女都放在老家给父母养着,这群孩子被称作「留守儿童」。而这些留守儿童长大之后,也和他们的父母一样,来到城市打工。
但是,原生家庭环境的影响,让他们习惯了娇生惯养,任性妄为,他们并没有父母的吃苦耐劳,所以他们会认为:工资不日结,必然会受气。
这个社会对劳动力的需求是始作俑者:如上面所述,深圳经济有赖于第二产业,工业在GDP的比重并不低,这个城市需要他们的劳动力。
而劳动力并没有如愿以偿地留在深圳:很多工厂旁边的城中村被大开发商改造为长租公寓,租金由原本600-800元变成了1800-2000,很多人因付不起租金而黯然离开。
对劳动力需求大、劳动力的供给又少,很多企业只能把这些「三和大神」当神一样供着,给他们日结工资,容忍他们不能吃苦耐劳的娇气。
你可能会说,深圳也有安居房,能够给他们支持和保障。
可是,十万人在排队,每年只有一两万人的进度,到底何时才会排到头?更何况,和那些没有资本、没有学历、没有技能的人竞争的,还有那些坐在大企里的人才,何时才会轮到他们呢?
在大城市如深圳,拥有一套房,也意味着能让孩子上学,受到城市的教育。但房价,对他们来讲简直就是难以触碰的高峰,而他们的后代也只能不断轮回着成为留守儿童的厄运,阶级固化由此而生。
前段时间,写了一篇《看完深圳两百万的房子,我一夜没睡!》,留言区炸出了几位有几套房还感到无比焦虑的富豪,看着令我大开眼界。
深圳很残酷,它从来就不是「来了就是深圳人」那么简单,它在生长在吸血,也许自然选择是历史必然。
可是,在沉默的螺旋之下,那些所谓的「穷人」就该被漠视吗?
来源:微信公号 落了雨
关外都没的工打了,都是一些小厂不高工作的厂。2014年深圳观澜金电厂牛湖,还有一个叫大布巷建辉厂旁边一家五金厂都干过工资都不高,还有N多年前去过深圳沙井一老乡电子厂做线路板,很多看不到希望,真想深圳搞制造业有点出头还是不要想
对劳动力需求大、劳动力的供给又少,很多企业只能把这些「三和大神」当神一样供着,给他们日结工资,容忍他们不能吃苦耐劳的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