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和回忆录(3):黑道大哥晚年的壮烈往事

发布者 | 2019年2月24日

这是我的“三和挂壁”系列的第三篇文字了,纯原生态的内容写起来痛快,大家看起来也过瘾。

所以,我是墙裂建议大家将这些文字推荐给你身边的朋友,尤其是那些怨天尤人牢骚满腹,或者意志薄弱精神不振,或者遭遇挫折灰心丧气,或者身在福中却一直抱怨没有投对好爹娘者。让他们对比一下“三和世界”里的人和事,就该知道上帝已是多么的善待他们了,再不知足,那就要自已打脸了。

王爷本姓王

初次听到“王爷”这个名字,我以为是哪个看古装穿越剧看得过火入魔的家伙,厚颜无耻地把这么个头衔按到自已头上做身份标签,以显示他的牛掰,或者是想趁机去招摇撞骗一下,就像最近电视新闻里报告的某女谎称自已是清朝公主以合股挖宝藏为由搞诈骗一样,荒诞不经。

当我遇见王爷本人时,被他深深地震憾了一下,这才知道“王爷”是真有其人且非浪得虚名。王爷本姓王,敢冠以“爷”作称谓,足见其人的厉害,在“三和”是个受人敬畏的超级大神!

随着街头第一片黄叶的飘落,天气进入了秋季,凉意飕飕,桥洞楼檐地铁站囗等这些露天地方是不能再轻易做“挂壁躺”了,一旦着凉生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我开始四处寻找出租房,终于在南郊的一个坟山下找到了一处理想的住处。那里以前是一个液压机电设备批发市场,因为位置偏僻且挨着坟山不吉利,所以铺面租赁的入驻率一直很低,后来开发商扛不住了,管他是谁只要肯出钱租赁都准进入,随着房屋的老化租金越降越低,最后这里便成了“三和大神”们的冬季聚集地带。(对“三和世界”无概念者可以点击“三和”的来源出处考证学习。)

住在这个地方虽然能遮风挡雨也不那么冷,但是,由于大家都把自家捡拾来的塑料瓶废纸皮废铜烂铁等家当都堆在屋里屋外,时间久了浓重的酸臭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如果再碰上个不开眼的烧塑料皮分解铜丝,那股气味更是能呛得人窒息。还有就是晚上根本无法入睡。旁边的坟山是开放型的荒山区,大大小小的土坟墓冢随处可见,不经意间就能见到裸露出来的棺材一角,惨森森的,见了直叫人作恶梦。黑夜里老有一些发神经的在山上烧纸啼哭,哭声飘飘乎乎的,不知是人是鬼。所以,头一晚我就作恶梦梦见各种鬼从门底窗缝里挤进来,吓得我从铺上跳起,跑到户外大喊大叫,然后,被王爷一手掐住脖子抵在墙壁上,过了好久才定下神来。

王爷六十来岁的人了,长须长发,黑白参杂,颇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手劲还真大,我那么大个小伙子使劲掰恁是没掰开。
周围的大神们都被惊醒了,有人手里还拎着棍子,上来就要朝我招呼,骂我不懂规矩吵了大伙的觉。我一肚苦水不知如何解释。

还是王爷比较善解人意,说他就是个纰漏,被坟山上的烧纸人给吓着了。

大神中多有可恨之人,嘴爆粗囗,怕你妹的怕,怕的话就别来住!他还给我出主意,叫我去找毛主席安排住宿。你妹的,毛主席都入土多少年了,你是叫我去地下找他老人家,火气也上来,撸袖就要干那个家伙。王爷发话了,别动手,你一个人住害怕就来我屋里吧。

拎棍子的大神不干了,说王爷,不能这样,让我先削他一家伙,不然这小子以后还不太张狂啦。一棍挥下,却被王爷一手接住,手腕一翻,棍子已从大神手中脱离。我暗叫一声好呀,王爷果真有两下子。

王爷的破屋子比我那间要宽敞点,点着一盏白炽灯,一床一凳,还有几件炊具,其他的就是他收来的各种破烂家当了。王爷哈欠连天,叫我自已找个地方打铺,然后要熄灯睡了。我抱来自已的铺盖打了个地铺,因为有王爷壮胆,一个晚上倒也心平气静睡得安稳了。王爷为人仗义,虽然自已日子过得艰苦,但是却很肯为“三和”里的其他有难之人伸出援手,比如初来乍到的我。在跟王爷喝过一次酒后,我才知道他老人家还真是颇有来头的一号风云人物。

说起王爷当年的风云历史还要追述到上个世纪的九零年代。王爷最早出道是在冰城,跟的是当年有着“黑道教父”之称的乔四爷。据他说当年乔四爷在冰城拆迁市场崭露头角的一战他就在场。那时开发商们最头痛的难题就是“钉子户”,乔四爷对付“钉子户”有高招,将“钉子户”们都招集起来,当着大伙的面把自已的一根手指头给剁掉了,然后跟“钉子户”们说你们不肯搬那就照样做一遍。这一下“钉子户”们怕了,老老实实搬走。乔四爷一举成名,从此带领一帮兄弟们进入拆迁市场,并且很快形成规模,垄断了冰城大部分的拆迁市场份额,后又进入房地产建筑行业。乔四爷靠着“以黑护商,以商养黑”的经营模式,没用几年工夫便崛起成为冰城黑道的领军人物,再后来的事情都不用我多说了相信大家都在相关的电视新闻网站平台上都看到过,或多或少而己。但是,王爷对乔四爷的评价却并不高,说他那个人太张狂太浮躁,做事情不顾后果。王爷有个好朋友叫黑三的,为乔四鞍前马后冲锋在前出过不少力,后来黑三被人做了,乔四非但不为他报仇还收了人家的钱私了。所以,乔四威风一时,终于在九十年代末被公安部定为督办扫黑案给打掉了。

王爷在乔四集团里的地位不高,那次打击并未怎么殃及到他。王爷在冰城混迹了一段时间,后来投到了北京的李正光门下,控制燕郊的酒店餐饮业。这一次王爷没那么幸运,被雷子抓了,关了四年大狱。出狱后来到本市,给一个矿业老板当打手,后得了这位老板的扶持成立了自已的帮会,手底下一度聚集了三四个小弟,维持当地酒吧、KTV等娱乐场所秩序,收取保护费。但是,好景不长,在与另一伙黑社会械斗中闹出人命,被公安立案侦查遭到打击,以涉黑罪判了十来年。再度出狱后王爷年近花甲,无一技之长又无依靠,只能来到“三和”过“挂壁生活”。

我问王爷,你老人家在道上风起云涌那么多年就没有一点什么收获吗?我的意思是想问他在自已风光的时候就没给自已留点家底以备后患。

王爷给了我一句颇具哲理的回答,出来捞得多了终究是要还的!

这句话在电视里我们没少听过,耳熟能详,但是恐怕能领悟透其中真谛的人没有几个。

王爷也是性情中人

与王爷的关系进一步亲近,是在那次我跟“小邪神”的干仗开始的。

“小邪神”你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这小子也确实是吃人饭不干人事。这小子仗着自已是本地土著,从小不学好,学香港古惑仔横行街头,小学没上完就出来打流,先是在网吧上霸王网,为了搞钱就欺负小的敲诈人家钱,后来成了精带了些小痞子跑到街上对擦皮鞋的、摆走鬼摊的、蹬三轮拉客的强收保护费。最缺德的是他连捡垃圾收废品的都不放过。我就是被他收保护费逼急了才动的手,你妹的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劳资可是在“国家大学”深造过的,还能让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渣渣骑在头上拉屍?!

第一次跟“小邪神”干仗我没费多大劲就干翻了他的两个手下,“小邪神”自已也被我打了个狗趴死。这小子不服气,回去又找了十几个人来堵我,在贴沙河河滨公园里把我给围住了。

这帮渣渣很屌,年龄不大,做事情全然不顾后果,一个个都执刀握棍的,弄得我都不敢跟他们硬碰硬,跑到厕所后面拆下一根撑墙的竹杆来才把他们抵住。渣渣们手里的武器没有我的竹杆长,靠近不了我,就围住我打转转。我一时间也驱散不开他们,僵持之中,王爷出现了。老爷子须发苍白,嗓音洪亮,干什么,你都想进笆篱子蹲班房吗?抓住两个挡在面前的小痞子,左右一丟。一个大个的小痞子不认识王爷,见他上了岁数好收拾,扬起水果刀砍过来。王爷早看在眼里,身子一斜,操手抓住痞子握刀的手,用力一扭,痞子手上吃痛,噢地惨叫一声,刀子脱手落地。渣渣们吃惊不小,小邪神应该领教过王爷的厉害,忙堆上笑脸过来道歉,原来是王爷,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王爷也不跟渣渣们费话,直接就指着我说,他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要难为他。

从那次干仗以后,“小邪神”的人对我敬畏三分,不敢再向我要保护费了。我也干脆跟王爷一起合伙出外收废纸皮。王爷在“三和”呆得时间久,有不少超市的纸皮都是指定由他来收购的。王爷做生意很讲公道,童叟不欺,有一次有家超市的纸皮过秤时老板没来看,我偷偷拎走了一捆装上了车,他看见了又去抱下来重新过秤,老实得我都不敢相信。在路上我问王爷,你怎么这么老实呀,不知道的都不会相信你从前是混江湖的。王爷的回答却令我颇费思量,他说生意不分大小都要公公道道,该你拿的拿不该你拿的别拿,在歪道上走得年头长了,才知道走正道是多么得不易!

这些都还不是王爷最值得称奇的地方,最令人啼笑皆非忍俊不止的是这位老爷子还是个把妹好手,把的妹水准还挺高,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警花(老爷子毕竟是当过大哥的,寻常女子难入其眼)。我见到了直咂舌,这不是自找没趣的节奏,可是王爷每次在文二西路上看见了那位警花就会停下来,从车里拿出一瓶白酒来仰头猛灌了几囗,然后装出一副醉酒的模样,提着酒瓶子,脚步凌乱地迎着警花走去。到了警花跟前,王爷啪地打个立正,向她敬礼报告,报告警官,隔壁老王今天遵纪守法努力工作自力更生,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爱学习,积极为社会和谐做贡献!警花对这位忽然冒出来的醉鬼却未表现出半点惊慌,而是以一种司空见惯的从容态度对王爷说道,做得不错,继续努力!王爷向警花一躬身,谢谢警官,老王报告完毕!然后嘴一咧,转身用一种只有他才走得出的滑稽醉步跑开了。回到我们停车的地方,王爷咧着嘴哈哈笑着,怎么样,漂亮吧,重案大队的,从外市调来的,破案是把好手,本市的几起大案都是她破的,我一看见她就喜欢。

你是喜欢人家了,可是人家是肯定不会喜欢你的。我注意到王爷手里的酒瓶上有一段很有逼格的文案:小芳,我爱你。今天与朋友聚餐喝高了,人们常说酒后吐真言,我全部都说出来了收不回去了。

王爷才不管这些呢,每天下午到了文二西路都会停下来,看看时间尚早还要坐下来等一阵,就是要偶遇一下那位警花,而且这种偶遇已成为他僚倒生活里的一大乐子,乐此不疲。我好生纳闷,这老家伙好色好到这程度了也太不要脸了,有什么原由涅?
这个秘密的揭开实在是有点偶然,我都没想到王爷会将它藏在床底下。我是从在王爷的床下翻出一个纸包开始进入他老人家的内心世界的——纸包里包着一颗石像头(那阵子城市中心广场的雕像群喷泉里有一尊维纳斯女神像的头被人砸掉了,一直未查出破坏者,片警对我们“三和大神”发起过询问)。王爷却说那个头像是属于他的,因为它雕得很像他失散的妻子,所以将它砸下收藏在身边作个念向。原来王爷当年在本市威风八面时讨了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后来他的帮会被公安打掉自已也被抓进去关了十几年大狱,出狱后老婆早已不知去向。他的精神空虚无以寄托,竟把情感浇铸在这么一颗石像头上。

知道了这些,我唏嘘不已,仿佛有一列穿越十几年时空的沧桑火车从心头轰轰开过。

这还不算,王爷又为自已虚空的念头加入了一个不知该喜该悲的幻想——他说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妻子,就是那位警花,她跟他妻子十几年前长得很像。难怪他老爱去文二西路偶遇警花,敢情是为这个啊。然而,也正是王爷的这种执念为他最后的壮烈往事埋下了伏笔。

王爷的最后壮烈

王爷的壮烈往事进入倒计时是从一天下午临近傍晚时分,忽然走进来的一女两男开始的。

两个男的寸头墨镜皮衣,精精壮壮的。那个女的长得很漂亮,浓妆艳抹,红唇迷人,一身红色的风衣、长筒高跟,走路的姿态婀娜多姿,引得周围的大神们都伸长了脖子来看。我在“三和”落拓己久,也是许久未曾那么近距离地看过美女了,尤其是在此时此地简直是难以相信。我的心旌不由飘荡起来,各种以这位美眉为中心的联想在头脑里像野草一样疯长,长得正起劲时,那女的向我勾了勾手指头。我顿时受宠若惊,两条腿跟上了发条一样嘣地跳了过来,小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那女的不习惯这里的气味,小手捂着鼻子,问我,王爷住在哪间房?

我内中好生失落,这位美女这么年轻貌美找谁不好偏偏要找七老八十的王爷,伸手指了下王爷的住处,诺,就是那间。

我望着那女的进入王爷屋里,直羨慕他老人家好有福气。没过一会,屋里传来王爷的咆哮声,这个事情我不能做,你们也不能这么干。然后,那个女的悻悻地走了出来,唾了一囗,你当还是十几年前呀,你不干自然有人会干。

等这一女两男离开后,我进去问王爷出什么事了?王爷闷声不答,一副十分焦虑的样子,囗中却不时地冒出几句,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我不能让他们得逞。第二天王爷不跟我搭伙去收纸皮了,一个人跑到外面常常夜不归宿。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五六天,忽然有一天王爷回到了住处,急匆匆地找到我和其他几个大神说是要把他的家当便卖了。

我问王爷出什么状况了好好的日子不过了吗?王爷说你别多问,我现在需要钱。

王爷有事情需要钱,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将这些天卖纸皮生意挣的零钱都拿了出来也就百十来块。王爷也不嫌弃,说屋里的炊具都归你了。然后他又把三轮车和其他的物件卖给了另外几位大神。

家当变卖了之后王爷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曾经几次到王爷常去的几个地方去找过他,但是一直见不到他,真不知道在这样的秋冬季节里他老人家能到哪里去潇洒。

又过了好几天,我忽然听到别的大神们在传一个消息,竟然是王爷死了的消息。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追着消息灵通的几位大神问到底。心地善良的如实告诉我,小气的我递上支香烟也把知道的说给我听,总算是把王爷离开住处后的情况搞清楚了个来龙去脉。

那天来找王爷的一女两男其实是来雇佣杀手的,刺杀的对象不别人正是王爷最喜欢去偶遇的那位警花。警花在破案中触犯到了本市一个有涉黑背景的大老板的利益。大老板决定雇凶刺杀警花,清除危险。王爷不忍心看着警花遭人毒手,决定保护警花,在阻止未果的情况下奋勇上前,为警花挡了颗子弹,用自已的命换了警花一条命。王爷那几天在外面夜不归宿,其实就是一直跟在警花身后暗中保护。那天忽然跑回来变卖家当恰恰是因为杀手行刺在即,王爷身上没钱了,所以赶紧回来筹钱,继续进一步保护警花。不过我仍有不解的地方,就算是王爷勇敢能舍已救人,但是有遇刺危险的人很多,他为何偏偏肯为那位警花舍上性命,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像他失散的妻子?

这个问题我费了很大的劲才从一些从前跟过王爷的前辈们囗中得到一个信息。原来王爷那位比他小十几二十岁的漂亮老婆并不是在他入狱后走掉的,而是在十几年前的那次黑帮械斗中她老婆为他挡刀而死的。王爷为警花挡子弹是在还当年他老婆为他的挡刀之恩吗?这个谁也说不上。

跟王爷在“三和”相处的那些日子至今犹在眼前。每当路过文二西路时,他以醉酒状站在警花面前敬礼报告,报告警官,隔壁老王今天遵纪守法努力工作自力更生,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爱学习,积极为社会和谐做贡献!这样的场景就会在我的脑海里出现。

文末话语:一个人一生在无知状态下可以犯许多错误,但是如果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仍然不思悔改,那么我们可以给他定性为失败的人生。反之,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做对了一件事情,他的生命同样如同夜空中掠过的流星,璀璨光辉。

注:文中图片来自网络,仅作配图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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