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圳当三和大神的那几年

发布者 | 2019年11月19日

1-深圳

深圳福田、南山,夜幕下市区的灯光流彩,挂在树枝上的LED跑马灯,还有疾驰而过-象征中产的宝马奔驰,在高耸透光的CBD楼群映衬下繁华、喧嚣。

“来了,就是深圳人。

一批一批的年轻人从火车站涌出,背着红白蓝三色蛇皮袋,手里拎着两只牛仔纹挎包,戴上不同英文字的棒球帽,似灰似黑的脸朝向一个个印着welcome to Shenzhen的广告牌。

仿佛这片土地包容着南方人间的所有苦与乐。

午夜前,人们纷纷钻入地道乘坐地铁,离开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五光十色,在车公庙和福田换乘站四散而开。踏上回到龙华、光明的回程,紧贴身体的每个人透着笑容,反射在无尽隧道里的车厢玻璃上,一闪而过,一遍又一遍。地铁门缝外的风声呼啸,前方的黑色隧洞将外乡人的我们,带到另一个版本的深圳。

地铁里,人们说着不同的方言,有那么一瞬觉着这座城市像极了西方的世界中心:纽约。而这里每天上演所谓的金钱和权力的故事,也在城市无人问津的角落,随着悲悯和污秽遍地流淌。

深圳梦是什么?

来到这里的,包括我和我认识的朋友,大家都在用自己独特的经历,向他人解释来到这里并留下来的理由和原因。三和、南山,福田、光明,像似繁华与困苦,奋斗和消沉的矛盾结合体。

而这,就是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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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014年,我搬出龙华的景龙新村,同两个朋友合租在福中路-近少年宫。

有几个老友还住在龙华,搬出后的第四个月-11月底又回了一趟,同他们在龙华站附近吃了顿午饭。本想吃完饭回市区,身体却不自觉地往三联路那走。

“大哥,哪睡觉不冷啊,我昨晚被冻醒了。”

一个用床单裹着身体的年轻人问我,旁边的台阶上坐着四五个人打牌,身边是一幢幢密集的灰黑墙粉的居民楼,大部分一楼外墙用白色瓷砖贴着,早已变黑,上面贴着警示语:卖出一张身份证,买入一条不归途。仔细看,还有人用水笔写着:找小姐,电话XXX。

这里是景乐新村北,在我以前住的景龙新村附近。不过景乐紧邻龙华三和人才市场,星罗棋布的街道把这里的景乐,景龙,锦绣和三联弓村串联起一座座居民楼、网吧、小吃店,还有在深圳无处过夜的年轻人。

在深圳龙华三联路,遍布餐饮和中介,鱼龙混杂,常有中介骗身份证。三联路往景乐新村里,有一家家在底楼开张的小饭馆和网吧。网吧可以过夜,但23点过来排队登记,通宵6-8元不等。

“这里12月很冷,你怎么不找个工厂做长工?他们有宿舍的。”我准备翻包,想给他刚在超市买的面包。

“大哥,你给我介绍个工作吧,这里中介黑,我带的两千元骗没了。”他说着,从身边的牛仔大包里掏出一件外套披上,“只要不是骗人的,我都行,我不懒。”

我给当初帮我介绍工作的重庆人-郭哥打电话,告诉他这里有个人想做长工。挂了电话,把他带到郭哥那,那人和其他年轻人一起填了单子,问了有没犯罪,上交了身份证,下午就被安排坐车去厂里培训。

他掏出一台根本没人用的老年机,问我手机号,我犹豫要不要给,他说就想留个电话,等拿到钱充了手机费就给我打电话,请我吃饭。

我给了号码,他也报了自己的QQ,怕我记不住便从随身笔记簿撕下一张纸,写好,递给我。我看了眼,叫李丰收。

旁边画了一个笑脸,纸张顶端印着,潇湘职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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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三和的年轻人总有一种排遣困难的幽默感

3-三和-KIMI

2012年到深圳,通过正规渠道找了一个长工,我和几个同事被厂里安排在景龙新村,公司出50%房租,我们出50%,两个房间住了10个人,上下铺。除了轮班上夜班,很多人都窝在宿舍不出门。

有些人会在空的时候去附近网吧,通宵也就8元不到,宿舍没人管的。但不管怎样,大家都保障起码的生活质量,约定厕所上完冲洗,内裤袜子不要过夜,经常打扫避免老鼠蟑螂。

我上班的厂也在龙华,因为有一定的英语能力,我被提升了职位。同学问我在深圳怎么样。我说就像金庸武侠小说里的江湖。他说没那么神奇吧,我说有,在深圳三和,你能遇到这辈子能见到的所有人。

KIMI(五狗子)是我老乡,同样是江西人。他比我晚来深圳三个月,我一开始想帮他介绍住处和工厂,见到我后他立马告知,要和另一个老乡去别的厂,月结5000元,包吃包住,每周工作6天,收身份证。我提醒他这里很多黑中介和黑厂,让他小心点。

他笑笑,说我把人想的太坏。

为了迎合深圳的国际气质,他硬让我叫他KIMI而不是五狗子(他在我老家一群发小中身高排第五)。KIMI刚来那会儿住15元一晚的房间,8个人一个厅,什么人都有,老少中。老的是早年来深圳没存款,长期住这;年轻的都是刚毕业,或从老家很早出来打工的。

KIMI告诉我,晚上会有一两个床上摇晃发出呻吟,接着会有几个人穿拖鞋走到外面,从不能隔音的木门外传来浪叫。一个有点懂的室友告诉KIMI,这里什么人都有,有的是直男,有的是同性恋。两个男的最简单,直接上了就行,只要互相同意或讲好价。

这里有些人把身边能卖的都卖了,包括身份证,手机,甚至随身带的护身符。实在没钱的会下狠心卖屁股,三和这边有男男行话,会问你“喜欢菊花吗?”

50元可以蹭一蹭,100元进入,200元无套。接着有人再拿这些钱继续上网,买4元一碗的挂B面(三和行话,挂B-维持基本开支无所事事),7-8元通宵上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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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和,赌博掏空了每个年轻人的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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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过8-10人一间的,真不如在外面睡。里面永远漂浮着一股潮湿发霉的脚臭,混杂一旁厕所蹲坑飘来的作呕气味。

密不透风的房间经常有臭虫跳蚤,KIMI到的第一天,背部爬满红点,是虫子咬的。后来他干脆睡在网吧,但蹭到网吧通宵要看运气,经常排队爆满要不到空位。

差不多过了五个月,KIMI突然打我电话,号码显示深圳固定座机。他在电话里问我有没有钱,他想买个便宜的手机方便联系,找到工作就还我。我问他在哪,他说自己在联弓路发呆。

KIMI头发长了,身份证掉了,补办只能回老家。但他死活不肯,我出路费让他回去也不愿意,他说这样回家会被人看不起。

我让他去南昌或九江找找机会,总比现在荡在深圳好。

后来我托一起做长工的老乡,给KIMI找了日结的工作,10小时,150元。日结不是每天都有,一般都是外贸突然有大量订单。不过对方说做的稳定可以做长工,月结。

KIMI说他怕再进黑厂,第一个月去的厂就以各种理由扣钱,一个月到手还没1500。你吵不过工厂,都有大块头保安站在身后,KIMI直接拿了身份证拎包离开。

做了几次日结,KIMI尝到了甜头,经常做一天休息两天,白天瘫在网吧,吃饭在网吧,有了欲望就让熟人介绍“修车”(三和黑话)。我特地在景乐新村附近的网吧揪出他,让他要么回江西,要么找个正经的长工。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要继续看片了,你少管我。

没多久,KIMI半夜又打我电话,我从宿舍出来,他说自己下面疼。我送他到龙华人民医院急诊。里面挂诊的都是年轻人,有头破流血,手指断了,甚至还有斗殴手臂插着一块玻璃的年轻人。大家没有哭声,都在一旁安静地可怕。偶尔从里面传来和医生的争吵声,还有一个女孩子不停地呕吐,脸色白的吓人。

KIMI得了淋病,医生熟练地让他输液吃药,说这里很多人都得这病。KIMI在医院连着几天输液,后来他打电话让家里人接他回江西。

KIMI的母亲向我道谢,给了我垫付的钱。他走在前面,他妈妈拎着包跟在身后,想伸手又停顿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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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于2017-作者曾吃过的面馆

 

4-小广西

刚到深圳,何军和我关系不错,他睡上铺我睡下铺。他是广西人,说话口音重,大家也就叫他小广西显得亲切点。

宿舍人来人往,明天那个人走,后天那个消失,连带一些人的手机和电子用品也失踪。小广西有个MP3很特别,不让别人碰,我也只听过里面几首歌。按钮坏了没法前进,只能一首一首慢慢听,还是5号电池驱动。

小广西说这是他母亲送他的毕业礼物,他的钱包里夹着和母亲在桂林旅游时的照片。再问他母亲如何。小广西用手擦擦照片,收起MP3放进书包里说。

“被车撞了,几年前走了。”他收起照片。

和我认识的其他人不同,小广西努力。来到深圳也被骗过,但还是认真地寻找正规中介,他在“海信大酒店”(三和黑话,海信人才市场外经常有人睡觉)外徘徊,举着牌子写着:我没钱,找正规工厂,本人肯干不偷懒。

郭哥(中介)看到,问了几句便把他拉进我所在的厂,也拿了介绍费。

小广西挺照顾别人的感受,常问我晚上他翻身会不会影响我睡觉。我有好几次发现他晚上听歌,听着听着就一个人躲在上铺哭。我猜的出他掀起被子把自己盖住,发出闷闷的呜咽声。

每当这时睁开眼,旁边的窗户外传来买醉扔酒瓶的杂音,混着温柔的女声。

他经常问我以后怎么发展才能离开工厂,像他那个读大学的小学同学就在深圳做IT,赚大钱,公司在福田那边的高楼。我说要英语好,会PPT和excel,最好懂点职场情商。

小广西兴奋地下载了几个读书APP,把我说到的类似书籍搜了遍,全下载,还弄了2个学英语的软件。

而整个宿舍就他,我,和一个佛山来的三个人喜欢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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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儿KIMI一直在网吧,我把重心全放在我那个发小身上。小广西有时会请假,后来干脆消失了几天,直到工厂把他请出宿舍,我才意识到。

打了他电话不接,给他QQ留言。小广西用一个新号回我电话,他说姐姐出了车祸,家里需要钱,他这几个月也就存了4000不到。

我说我这有5000元,可以借给他,我接着说,拿着吧,反正自己也用不上。

电话那头,小广西没出声。突然急速地喘气,他带着哭腔说自己是孬种,不会赚钱,几个小学同学都在上海深圳;他说向一个在深圳做互联网的同学求助过,对方问他是谁,知道名字后对方冷淡地说,没钱。

小广西突然收了哭声,意外的冷静让我发怵。他说自己有办法了。我让他别乱来,违法的事咱们不要去做。

“何军,你答应我!不要犯法,只要踏出一步以后就完了,这辈子就完了。”我坚定语气,“只要人还在,一切都会好的。”

小广西说了谢谢你,挂了电话。我之后发了短信,打了好几个电话。他说已经没事了,姐姐的治疗费筹到了。我在QQ上问他钱从哪来的,他没吱声,吞吞吐吐地说:反正不是偷的抢的,没害人,不打紧。

我问他在哪里,他没回具体地址,但说还是在广东,打零工。

几个月后,几个便衣找到我所在的厂,找我拉去谈话。其中一个40多岁的男的问我知不知道何军现在在哪。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对方警告我要说实话,否则包庇罪一样犯法。我再次肯定自己的回答,又问对方何军怎么了。便衣看了我有段时间,像在观察我的微表情,然后冷漠地走出办公室。

问了其他人,得知何军(小广西)信用卡透支了十万多,包括好几个银行,现在跑路不知在哪。

“听说给他姐姐治病,哎,人这辈子就完了,银行的钱能欠吗!”知情人叹息,我的心被揪地难受,胸口像被压着一大块石头。走到厂外,一辆辆大巴拉着新来的实习生,都是稚气的脸。那瞬间,我抬头望了望天,说不清的薄雾把阳光遮住,远处的飞机飞向北方。

那天后,何军(小广西)消失在我生活里。

我清楚地记得小广西的梦想,他和我还有那个佛山人,我们仨常在半夜把椅子放门外,就着昏暗的过道灯看手机学习。小广西曾激动地对我说:一定要好好学英语,去深圳的南面坐办公室赚钱,再把家人接过来。

他说着,把珍藏的MP3拿出来握在手心。那几年,我所经历的三和大神 | 深圳故事

 

5-萧萧

三和这边都知道红姐,做皮肉生意的,红姐那会儿应该40多,不过这边人从一开始“挑食”说红姐太老不好看,到最后也从了。很多年轻又有难女欲望的男的说,红姐不贵,服务也好,不挑。

当然,这一切都是法律的灰色地带,大家也心知肚明。

萧萧是我室友同事的发小,KIMI回江西的那天,工厂同事叫我和其他人出来吃饭,顺带约上了萧萧。

她字如其名,爱笑,因为在减肥没怎么吃饭,但我看来她的脸很尖。仔细看还有一点外国人的气质,不少人在追。萧萧看大家吃的多,我相对没什么胃口,筷子还放在我跟前没动过。她主动给我拣起了几块烫熟的牛肉,一旁室友开始起哄,说萧萧喜欢我这个刚认识的老鲜肉。

萧萧慌忙说不是,她说我看着像她表哥。她说,已经过世了,小时候表哥很疼她。

我有点局促,看我不知如何应答,萧萧拍了下我肩,叫了声“哥”。我笑笑,身边人还是拿我开玩笑,说萧萧叫了我哥就要两人一起开房圆房。那天都喝醉了,似乎有了异性,身边的男人们也异常兴奋。

萧萧没进厂,在三和附近一家贸易公司做助理,私企那种,上班时间随意,工资也相应很低。我和她互换了手机号,期间饭桌上有人说起这边几个女的卖肉,他们借着酒劲说一会儿去“修车”(三和黑话)。

萧萧收起了笑容说:尊重点,卖肉不偷不抢,凭什么被你们这样说。

所有人愣住,面面相觑。

那天后,萧萧常找我聊天。KIMI回江西后,我正好轮休两天,在网吧和萧萧差不多聊了一整天。她得知我喜欢写点文章,爱看电影,平常有事没事就看书。她问我:哥,你看过榴梿飘飘吗?

她继续发来:喜欢那个电影,像极了我那老家,你知道吗,我们镇上有个大姐去东莞,去年就给家里在武汉买了房;对了我没告诉你吧,我家在黄冈团风,离武汉近。过了会儿,萧萧又发了一段:她爸妈和亲哥不愿去武汉,说钱脏;你知道她做什么了吧。

“我应该知道了。”我回复。

萧萧下线,突然给我打了电话,我问她怎么了。电话那头的萧萧问我,觉得榴莲飘飘的女生好吗?我表示如果生活所迫,做那种事当然不是万恶不赦,只是要保护好自己。

电话那头的萧萧支支吾吾了几分钟,对我说:哥,我就像那个榴莲飘飘。

我承认自己刚听到时有点诧异。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怜悯,和萧萧走得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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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经常约我出来,就两个人,她一开始不太聊自己的“工作”,见的面多了便也开始试探性地说了些,觉得她这个秘密很少对旁人讲。

她住五和那边,靠近地铁站;只有一个中间人介绍,才会去,她也有自己的标准,只接受单身和丧偶。

她好几次追问我,是不是觉不觉得她脏,赚的钱靠这种方式。我说没有,她说我说的是假话,表面觉得可以,但心底会看不起。我叫她别做了,她长的也不错,把这段经历埋掉忘掉,然后找个好男人嫁出去。

还让她小心安全,不要碰上变态。萧萧说都是熟人介绍的单身,年轻的码农,丧偶的高管等等,虽然有人有自己的特殊癖好,但她有分寸。

“发现深圳这里,大多都是孤独的人,像我们一样。

萧萧举着一杯冒着泡的雪碧,眼前的四川火锅滚着红水。她看着饭店里一对恋人,男孩子轻轻地抚摸着女孩子的背,关心地低下头说话。

萧萧沉默了会儿,说要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明年就不做了,离开深圳回老家买房。再租个店面开美容理发店,然后找当地人结婚。她说自己对化妆技术如火纯青,能应付的了美容店。她低下头说:只要对方不介意她不能生孩子就行。

我手抖了下,吃惊地看着她。

萧萧吃着牛百叶淡然地说,之前差点死掉,那时她十七岁,不懂安全和一个同校的男生无套做了,怀了后她不敢去医院检查,逃课躲在黄冈市区,最后大出血被人送到医院,医生只能把子宫摘掉。

她又笑着说,多赚点钱,给父母买套房,再供弟弟读书。萧萧很希望弟弟去美国读书,

“离开这里,就像一次重生。”

她说着,陷入遐想,果冻状的嘴唇和淡粉色的皮肤,惹得一旁的年轻男人蠢蠢欲动,不断地往我们这桌张望,眼神充满了嫉妒,疑惑和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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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三和

我在14年就搬离龙华,加上离开工厂到现在,工作换了两次。从工厂长工转变到现在的外贸专员,收入虽然只是小幅上涨,但预期的未来还是能看到希望。

有时人也会有惰性,会突然怀念三和的三联路,景乐新村超低价网吧,7元一荤一素的盒饭,还有四元挂B面条。但三和那种无所事事的生活终究是一场梦,至于想不想从梦中醒来,只由你决定。

我可能也会在几年后离开深圳,但年轻时来过这座城市拼搏,至少对于我而言,无怨也无悔。

KIMI回南昌后不吃不喝闭门不出,被家人带去医院检查,确诊抑郁症。经过吃药,回归社会,胖了好多,但从聊天中感觉他也变得实在,安稳,不急躁。他2016年结婚,不过婚礼很简单,没叫朋友,只有亲戚在场。

他现在偶尔会卖点时令水果,我也会从他微信那下单。有时寄到深圳,有时寄到我家。有时我开他玩笑,问他要不要回三和看看。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忘记过去就是忘本,有机会还要回深圳的,但不是来工作,而是旅游。

“来了大半年,都没去过世界之窗,感觉白来了。”

萧萧之前时常和我说最近遇到的什么怪咖,我那时特别担心,让她真的别做了。一是国家也不鼓励,毕竟违法,虽然你情我愿的。二是万一遇到变态怎么办,特别是那种冰恋。萧萧说有中间人筛选,现在都是几个老“顾客”,不过有几个单身结婚了,他们就给去掉。

现在,她早已是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助理,想学视频编辑,萧萧说外面的视频网站分成很多,她要靠自己能力拍视频赚钱。

但还暂时留在深圳,可能以后去北京。幸运的是,萧萧身体很健康。听闻三和那边的站街女,换了一批又一批,都是身体抱恙。

何军(小广西)失踪后,关于他的传言不少,但时间久了,也没人提到他。直到有人说起小广西时,身边的小工会一脸诧异地问,他是谁。

在深圳这些年,见过无数个面孔,哭的,笑的,愁的,乐的。而在他们的喜怒哀乐里,全靠那份心底的期待继续在这座城市前行。

三和,是一个象征。

像深圳一块伤疤。

我们不该忘记,也不必崇拜。但每个来到深圳的人,不经历过三和,似乎很难懂得这座城市边缘的世间冷暖。

前不久,萧萧给我看了她剪辑的视频,水平非常的好,我夸她有种好莱坞的既视感。我对萧萧说,以后可以拍个短片,把每个三和的照片和镜头合成一部片子,记录那些来过又离开三和的普通人。

我说,日本不是有部电视剧叫冷暖人间,放了十几年一直很火。

就叫它,三和人间,龙华往事。

作者口述|乌托邦的乌合之众
曾于深圳龙华务工,现居少年宫外贸专员
来源:十点公会 标题有删改   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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