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量下的深圳东门直播街:“直播是穷人翻身的唯一出路了”

发布者 | 2024年4月27日

东门老街是深圳名气最大的商业步行街所在地。这里有中国内地第一家麦当劳、中国内地第一家百丽、深圳第一家新华书店。如今,逛街购物不再是人们来此唯一的目的,去年十月以来,全国各地户外主播集聚东门,让这里又多出了“网红直播街”的新标签。

户外主播来自五湖四海,职业“走播“更是全国巡游,他们跟着热点跑,在一个地方播一阵子,然后再到下一个地方,像候鸟一般。很难说是主播们的到来带来了流量,还是东门自带话题,一位主播称东门为“天然巨大流量池”,高峰时期,每天大约有70组人同时开播。

凶猛的流量下,发际的故事流传甚广:网传,一位网红主播打PK,一晚上收个几百个“嘉年华”,一天收入高达几万元;更有传奇色彩的是,一位名不见经转的小主播,在东门直播的成绩引起了上海某MCN公司的关注,成功签约,实现了阶层跨越。

这种推送在短视频平台上传播开来,它们带着某着便签出现:比如“东门四大天王”“东门某某某”之类的号,主播们为东门打出口号,“东门不大,创造神话”。东门火了以后,有很多不同的声音,有人骂他们“牛鬼蛇神”,网友形容东门现在像一座“动物园”。抱着许多好奇,3月,我在具有鲜明岭南特色的商业街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天,试图寻找发家致富的故事。

与想象中不同,大部分主播并非“网红脸”,也没有专业的才艺。他们有的在东莞做生意失败,亏了几十万,抱着博一博的心态,趁着热度到了东门直播;有的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分食红利;有的苦于无法变现而忧愁。在这里,人们说得最多一句话,“吃死胆大、饿死胆小”。只需要一点勇气,一部手机,一个手机支架,任何人都能“支棱”起一场直播。

东门成了新的掘金之地,“野生主播”们逐梦东门直播街,怀抱着改善生活的朴素愿望:当上主播每月赚到万把块钱。

第一章:露天秀场

如今来到东门,比地标性的中国内地第一家麦当劳更快映入眼帘的,是几乎每隔两米就站着一位的主播们。

下午3点,步行街熙来攘往的人群汇集成一条流动的河,男男女女的主播也在此刻倾巢而出。他们或是背着大包或是推着拉杆箱——里面全是直播的设备,补光灯、声卡、音响、话筒、容量2.5升的保温壶、25.5w毫安的充电宝,还有缠作一团的几十根数据线和两三台手机。

十几个直播支架直接架在解放西广场中央,插上声卡,调试好话筒,低音炮响起,直播正式开始。

就像进入了一场亢奋的露天秀场,遍地都是景观:你能看到有人穿着皇帝的服装,举着长长的自拍杆,边舞边唱;也会遇见穿着清凉、化着浓妆的年轻女孩儿,大幅度地扭臀摆胯;蹦迪版的抖音神曲《科目三》响起,年轻小伙全身的关节像打了油一样顺滑,甩动手臂疯狂旋转。

在镜头前,他们拿出十八般才艺,只为博得榜一大哥一笑。

“家人们点点关注。”

“先小心心占榜好不好,哥哥们赞赞走一走,赞赞走一走。”

主播们机枪似的一串串欢迎语,此起彼伏。

这里每个主播都有自己的表演风格。卖唱的、扭腚的,扮小丑的、变魔术的。一位中年男主播,身材微胖,不高,穿着花衬衫、花裤子,乍看上去,过于普通,不太可能让人多看一眼。但怕什么?这可是在东门。他把音响打开,举过头顶,对着手机屏幕喊麦,旁若无人地起舞:摆头、弹腿、扭臂,动作之野像要崩裂肌肤。

在街头直播,几乎所有主播都会将自己的账号打印出来,挂在直播架上,用于线上涨粉。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艺名,你会看到那些响当当的名字:“东门屌炸天天王”“深圳皇帝”“天王巨星”“吕布杰克逊”,一位主播在主页上写:年少读书不努力,长大深圳杠竹竿(注:直播竿);另一位主播把野心打在直播公屏上:梦想1000万粉丝!

这里是户外直播网红们的主战场,也是流量最高的一条街。网络流量转换成了真实世界乌泱泱的游客,人们顺着网红直播打卡地的线索摸到这里,一睹东门老街上的“奇观”。

放眼望去,观众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不用怀疑,那中间必定有一个正在跳舞的女主播。

27岁的阿梓长相甜美,长发披肩,为了跳舞方便,她衣着紧身短裙,展现出窈窕的身材。抖音上她的粉丝总数过百万,是东门小有名气的网红。下午三点,是她固定的开播时间。直播刚开始,她就被人群团团围住。

“家人们,注意安全”她用嗲嗲的音调回应现场的人群,又对着镜头缓缓摆动身体。在阿梓的身旁,站着她的弟弟,也是她的摄影师。他用云台运转手机,紧盯着屏幕,关注着直播间里的动向。五分钟后,直播间的在线观众数量就突破了一千。

“安全带系好了么?准备出发!”热舞开始,她跳起招牌舞蹈《恶龙咆哮》。整条街都成了她的秀场,一边走一边跳,她走到哪,人群就呼呼地跟到哪。屏幕里,粉丝们列队入场,屏幕外,几十部手机正对着她拍照,围观的人群中,不只有凑热闹的看客,还有许多“扫街主播”,如果镜头捕捉到她,直播间的人数会增加三倍多。

流量,是主播们聚集在东门的理由。

曾学过几年舞蹈的爆爆,是国内最早做“走播”的网红之一。所谓走播是一种新的表演形式,就是在户外不停地边走边跳。2023年8月她在东门直播,无意中发现流量很可观——过去,她积累了七八十万的粉丝量,来东门的某一天,突然创下21万人在线,粉丝量涨到了120多万。

阿梓清楚的记得直播的第一天,那是2023年11月,她下了飞机,感到天气太热了,先是回酒店换了套衣服,紧接着拿上手机支架,来到麦当劳门口的广场上,开启直播。整条街上只有3个人做直播。直播没一会儿,她就被一群游客围观,驻足、拍照。此前她在其他城市做直播,从来没有引起这么大面积的围观,她被这样的场面所吓到。

真实世界里的观众就像是“背景墙”,引爆了全网的游客。越来越多的户外主播闻风而动。2023年年底,千万粉丝级别的网红冯提莫到东门,一场直播险些造成拥堵事故;甚至明星都在这里播,晚上你总能看到卖力唱歌跳舞的男子刘洲成,搜索引擎上对他的介绍是:中国男歌手、来自曾经的偶像组合“至上励合”。

抱团直播也是为了流量。有主播曾尝试在户外积攒粉丝后转回室内,结果流量一落千丈,只得选择继续在东门播。更神奇的是,在东门的主播越多流量越好。“只要刷到一个在这里播的,你接下来会刷到这一片的(所有主播)。”阿梓说。

“东门一姐”爆爆

“东门一姐”爆爆

或许只有深圳这座城市才能孕育出这样的露天秀场。一位主播提到在其他城市做直播时,总会迎来旁人奇观的眼光,但深圳不同,“路人真的会带着欣赏的眼光看你。”适宜的气候也是吸引主播来的原因,进入10月份,北方冬天的户外早就待不了人了,但深圳户外直播跳着舞还能穿短袖。

它的兴起也受益于当地政府的包容。你可以给喜欢的主播投屏到大屏幕,可以用传统方式卖艺乞讨,也可以摆地摊赚钱。

傍晚7点,东门步行街的氛围达到顶峰,补光灯打亮,音响震动强烈。有人手里拿着烤串,更多人举起手机。此时的广场聚集了超过千人。围观的人越多,主播唱歌的声音就越大。我在人群中穿梭,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搭讪:“你也是专程过来看直播的?”他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挑起眉,表情自豪地说,“让你大开眼界了吧,看看这阵势!”

第二章:一群野生主播

在主播的人群里走一圈,你会发现他们大多长相普通、设备简陋,和围观的普通游客并无二致。

38岁的田杰总是穿着同一套服装出现,上身是深红色的衬衫,下半身是金黄的裤子,黄色鞋子的顶端翘起。比起行头,更让人在意的,还是那张脸。灰色的斑纹如此之大,布满整个脸部,看着有些骇人。直播时他从不开美颜,有观众攻击他的面部,对此他表现得无所谓。

“我是残疾人,你晓得吧”,听说我的采访意图后,他露出苦哈哈地笑容,伸出手给我看。那双手,五个指头的关节肿突出,骨头也变形了,指缝歪歪斜斜的。

除了脸部,不规则的斑纹遍布他的全身,肚子上,背上,腿上,他自诉那是大火烧伤后留下的痕迹。

这天晚上7点,他关停直播间,连续播了三个小时,衣服都湿透了。收拾好设备,他要暂时回自己的出租屋休息。来东门两个月,他已经搬了三回住处。

起初,为了省钱他住在关外,坐地铁单程要一个半小时,这使得他晚上无法直播,稍不留意就会错过最后一班地铁。年后,他下定决心搬到东门附近,走路十几分钟,房租一个月1800元。那仅能称之为一个睡觉的地方,摆放着一张高低铺,一张桌子。

为了赚回房租,他只有拼命直播,下午3点到7点,第二场直播从晚上9点开始,有时会持续到凌晨。休息间隙,他向我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来自湘西农村,4岁的时候,外婆家发生了火灾,火引爆了酒精瓶,他全身80%的面积被烧伤。这场事故中,同时受难的还有他两岁的妹妹。田杰说,家里拿不出更多的钱,只能选择救一个人。他在医院躺了三年,妹妹在家里挨痛。“我妹妹真的很可怜”,他不忍再说下去。

命运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妹妹被火烧成像得了侏儒症一样,长不大,智力也不行,没能活过18岁。侥幸活着的人也饱受苦难,他的人生看不到太多可能性,高中毕业后只能外出打工。他当过农民工,开过摩的,修过手机。

枯燥的生活里,只剩下唱歌。他把手机里的音乐打开,跟着旋律放声大唱。音乐给了他慰藉,他说,生活有多苦,他就唱得有多开心,把愤懑全吼出来,尽情地发泄。从此,他找到了新的道路——在城市的各个街道口,靠卖唱赚钱。

唱歌全靠自学,他爱唱一些被命运捉弄,仍然奋斗不息的歌,又或者是带着行走江湖气质的歌。比如《我们不一样》《只要你还需要我》,这些歌词带着某种注脚,和他融为一体。

后来线下卖艺不被允许,也被人赶过,他把唱歌放到了线上。他是最早做直播的那一批人,2021年就开始了。起初做直播他没有任何经验,只会独自对着镜头呆呆地唱歌。唱了一首又一首歌,在线观众人数从未突破过百位数。后来他慢慢摸索,学着和网友聊天,不直播时也会拍摄短视频,打造自己的“人设”——一个在底层摸爬滚打,不向命运低头的主播。

在东门每个主播都有自己的故事。24岁的安妮做主播已经三年。做直播之前,她独自一人在县城老家摆流动摊位,卖一块钱一串的香肠。早出晚归,一天的营业额也不过几十元。偶然地,她把自己摆摊的日常发在抖音上,引起了MCN公司的关注,她就这样走上了直播。

开始时她只在室内直播,聊天,偶尔也跳跳舞。做聊天主播,她不懂怎么活跃气氛,只能硬找话题聊。除了直播就是睡觉,没有社交,长期下来,她感到自己患上了抑郁症,甚至有几次自残的行为。

一年前,她强迫自己走出来,成为一名“尬舞主播”。所谓尬舞就是随着音乐的旋律,发挥自己的个性,跳出不同的动作。跳舞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又活了。

每天长达几个小时激烈的跳舞,使她的腿部经常要忍受剧痛,去年严重的时候,两条腿发颤,脚踝处肿得老高,关节处有积液,无法行走。她休息了一个月,感觉好一点了,又开始猛跳。

安妮在东门尬舞

安妮在东门尬舞

她需要钱。2022年,安妮的父亲患脑溢血住进了医院,2023年病情又再度复发,请护工照顾了几个月才慢慢好转。她的母亲也常年身体不好,失去了劳动能力。父母都在湖南老家,一家的重担需要她来承担。安妮说她没有文化也没有学历,如果不做主播,她也不会有其他出路,只能重回路边摆摊。主播工作是她能力范围的最优选。

直播的准入门槛较低,直接打开直播即可,几乎每天都有新人加入,他们被业内戏称为“野生主播”,刚刚起步,粉丝量不多,且没有专业的团队运作。

我见到刘扬和阿起的那天,他们刚到深圳三天。两人在云南认识,觉得彼此有缘,便决定搭伙直播——一方直播时,另一个人就充当摄影师。

刘扬39岁,戴着墨镜,穿黑色的衬衫和西裤,一副大哥的气质。他说起之前的经历,是一名装修工,帮人粉墙,做了8年之久。粉尘对身体伤害很大,他的身体开始受不住,年纪慢慢上来,以前的生计不能继续,只好出来另寻他事。他自称是短视频平台的深度用户,说起各类主播和短视频博主都熟门熟路,看到越来越多的普通人在短视频平台上收获粉丝、流量变现,他也动了直播的念头。

比起一般主播,他的直播设备相当抢眼,单反相机、声卡、话筒,都是最好的,加起来差不多10万块钱。他把打工多年的积蓄,全部投入进来,决定大干一场。

这似乎就是东门主播的底色了,一群底层的,悬浮之人。他们大多在小地方出生,早早结束学业,进入社会打拼。我见到的主播还有:外卖员,做生意失败的餐饮老板,导游,跑龙套的演员,失业的水利工……像田杰说的,“来直播是因为穷”,在流量时代,他们都幻想直播是一场穷人翻身的机会。

在东门,我还遇见了一个自称网红级别的大神,他称呼自己为“天王提桶哥”。他长得很瘦小,背着背包,穿着拖鞋,牵着同样瘦弱的狗。“你不知道我么?我很火的。”说着,他打开账号让我添加关注。他有很多账号,每个号的粉丝都不超过5千人。

“提桶哥”说起自己最有名的事例,一年打了1000多份工,干一天就跑路。他在广东生活了10多年,最近他来深圳的目的,是为了和东门的主播竞争,“线下我出名8年了,只是网上知道我的人还不多。”他说他要让自己更出名,又说有老板要包装他。

过了一会儿,那个他称之为老板的人来了,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他支起手机支架,打开直播间,开始介绍:“家人们,今天天王提桶哥来到了我的直播间。”

直播间里涌进来几百个粉丝。

“看看我提桶哥” 公屏上有人打出留言。

老板将镜头拉近,对准了“提桶哥”的脸,又对直播间的粉丝说,“家人们我们今天的目标是众筹600元,筹到了我们就去下一个城市。”

我对这样一场“表演”感到好奇,问“提桶哥”包装的费用,他侧着身在我耳边偷偷地说:“他一天给我两百。”

第三章:两小时赚5千的造富神话

在东门,跟人交谈,所有人都会说上这么一句:东门不大,创造神话。也不知道最早是从谁口中传出的。赚钱是主播们来这里的唯一目的,而东门、直播和深圳联系起来,多少总带些造梦的色彩。

这里从不缺乏造富神话。流传最广的,是关于一个流浪妹,在东门两小时赚5千元的故事。

“她以前在东莞流浪,要么睡桥洞,要么睡大街,白天睡觉捡瓶子、拍视频,晚上开直播,给网友跳舞、打PK,来到东门后突然爆火”,熟稔东门直播圈的谢定强向我说起流浪妹,更被人熟知的名字叫作“大嘴妹”。

“我亲眼看到,就在2023年平安夜的晚上,她就在麦当劳楼下门口直播,两个小时,直播间打赏5000多元。”他语气信誓旦旦,“直播肯定是赚钱的”。

谢定强是这里有名的“蹭播”,也俗称“第三视角主播”。不出镜,不表演,只是将镜头对准那些被围观着的主播,哪里的网红有人气、有看点,就把镜头对准哪里。他戏称自己是“战地记者”。为什么来东门?他将眼睛睁大,露出夸张的表情:“我蹭播四小时能挣400元起,还有各款美女看,你说我为什么不去?”

他身高1米84,在“蹭播”群体中占据优势,随身背着一个贴有自己账号“深圳户外”的双肩包。翻看他的主页,很多都是深圳各个旅游景点推介,比如世界之窗、欢乐谷等。他的本职工作是导游。2019年他与朋友合伙创办了工作室,刚要干一番事业,就碰上了疫情,行业受到重创。压力之下,他琢磨起自媒体,利用业余时间做直播。来东门一个月的时间,涨了1.1万粉丝。

做直播谢定强目的明确,先涨粉,再卖货变现。“光涨粉没用,早点换成真金白银才是正经事。”这一点,他深以为然。

这天,他打开账户后台,向我展示“成果”。“昨天我录了个视频,卖了三本书,再加上代售门票的钱,和平台对分,差不多也有五六百块钱的收益。”他提到一位同行老乡,账户粉丝有70多万,播一些深圳的怀旧题材,但还是不赚钱,“号基本算是废了。”

东门火了以后,有很多不同的声音,有人说做直播的人都是好吃懒做,谢定强不同意,“没偷没抢,各凭本事赚钱”。也因为此,他是最懂平台直播规则的人。现实中,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并不能给主播们带来实际收益,他们还需靠打PK,索要打赏、礼物获利。

谢定强举例,如果一名主播一晚收到价值100元的礼物, 扣除平台的分成50%,剩下的50元会打到主播的个人账户。在抖音,音浪是抖音直播的虚拟货币,10音浪可以提现1元,送出一个“嘉年华”,需要花费3千人民币。

他最喜欢的就是在一些人气高的主播的主播间里蹲守,粉丝每刷一个礼物,他就在心里默默记下。“想着怎么赚钱的时候,你就会去想要研究”,他有很多个变现计划,带货、做探店达人、教人做自媒体。

他还有自己的微信群,里面都是“战地记者”,现在快40人了。发财梦人人有份。谢定强说,所有人都在找流量,等粉丝涨到一定数量,就去做自己的事。现在他不常来东门了,他要为粉丝持续寻找新的热点。

等待的“战地记者”们

等待的“战地记者”们

“火龙果”倒是天天来,他是“蹭播”中最活跃的人,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他把“蹭播”当成了自己的工作,在主播开播前,凑上前去,请对方为自己的视频录两句话,他计划要采访东门100个主播。他说其他人拍不了那些作品,不是谁都能拍的,“还是要人缘好”。

“火龙果”说,此前,直播街没形成氛围的时候,那些主播很不喜欢他们来蹭流量,但现在,“主播身边要是没有一大波‘蹭播’说明你还没有被认可,反而在这边不好混,做什么事都要人捧的。”

热闹的聊天中,他以骄傲的口吻谈起他在东门直播圈的地位,前两天,有外地新人主播来,向他打听东门的规矩,还给他发了红包。

户外直播和传统的街头卖艺有相通之处,都有一片江湖。泡在直播圈里久了,“火龙果”总结出很多规律。主播与主播之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几个大主播开播的时间段都是相互错开的,你3点我就4点,彼此互不干涉。

女主播一般都能赚到钱,美颜一开,跳跳舞,聊聊天,基本上都有人刷礼物,至于男主播,除非长得特别帅,要不就是有过硬的才艺。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他说起“大嘴妹”赚钱的秘密,“她有一个干爹,那个男人觉得大嘴妹像自己的女儿,每个月都会给她刷个几万块钱的礼物,渐渐地人气越来越旺。”他总结道:“只要有一两个榜一大哥,再来点散票,一个月几万块钱好挣”。

两小时赚5千元的财富神话让许多人趋之若鹜,在东门,我不止一次被陌生人搭讪,对方第一句话总是,“你玩直播么?带我一个”。人人都想进来分一份羹。

大圣和他的发小也是其中之一,“我们年轻就是要出来闯一闯。”他们搭起直播架就开始在路边唱歌,不时还拉来路人一起互动。

一个约莫40来岁的老哥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原本是围观的群众,被主播临时邀请唱歌也应对自如,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老哥说,他原来做水利工程,白天干活,晚上就和工友们一起唱歌,他也做过主播,就只是当作娱乐。在他看来直播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要放得开,脸皮厚,还得交出自己的尊严。“直播的人本来就被人瞧不上,就像乞讨一样,攻击你的人,骂你的人太多了,天天这么被骂,谁心情好得了?”

我在东门走访的第三天下午,看见了传说中的“大嘴妹”。她穿着黑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和一双运动鞋。此前,我在她的短视频里,看到过她落魄的一幕,那时她头发邋遢,穿着脏兮兮的T恤,拖鞋,在垃圾桶捡废品。与现在判若两人。

此时,她开起直播,把音响扛在肩膀上,跟着音乐左右摇晃。

直播间有600多个人涌进来观看她。公屏上滚动的评论像沸腾的水。

不是那个流浪女么

不够漂亮,谁看呢

来回就这几个动作

太丢人了,滚出去

一阵狼奔豸突的既视感。

她丝毫不理会,继续蹦着,跳着。

发布者: 三和记者

行走城市的边缘,报道底层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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