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理前,墓里堆满杂物。
朱路路第一次上新闻,是因为出现在南京一座有600多年历史的古墓里。墓的主人也姓朱,确切地说,她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八个女儿,名号福清公主。
过去的半年多时间,朱路路几乎每个晚上都睡在墓园的亭子下面。天亮之后,把铺盖卷起来抱进墓里,再去附近的地铁站广场上等活儿干。
像他这样生活的农民工,最多时有二三十个。原本阴暗潮湿的古墓,被这群人用作仓库和住房,成了一座临时庇护所。
福清公主墓的后室,相当于一个20平米大小的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座2.87米长、1.6米宽的石棺床,一套破旧的被褥铺在上面。东、西、南三侧的壁龛中,各种杂物堆成了小山。西边的一团衣服下,还藏着一袋盐、一小包洗衣粉和一瓶横躺着的老陈醋。
因为觉得湿气太重,朱路路从没在墓里睡过觉。平时只有一个不爱说话的内蒙古小伙睡在墓里。当地记者采访那天,墓里没有其他人,进来放东西的朱路路就这样被镜头捕捉到。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没找到活儿……身上有钱,但天天住宾馆的话哪儿能住得起呢。”
金庸小说《神雕侠侣》中,“古墓派”因隐居在古墓中而得名。现实版的“古墓派”最近却没了清净。围绕他们,一场关于农民工生存现状的讨论正在进行。有人提及了农民工素质问题,有人认为应加强文物保护,还有网友发问:“死人与活人孰轻孰重”?
现实版“古墓派”
朱路路今年30岁,患有癫痫、因打架坐过牢的他,始终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父母早年间离开老家安徽,长住上海打工。姐姐也已经在常州安了家。但朱路路很少跟家人联系,甚至连姐姐的电话都没有。
他向别人解释,自己是被家人抛弃,不得已过上眼前的生活。“父母要是在乎我,早来找我了。看我没什么指望,就想把我甩掉。”
整个三月,朱路路打工收入1610元。其中,搬四天钢管挣了800元;酒店传菜两天,每天9个小时,按照15元时薪算总共270元;铺两天草坪,原本应得420元,老板考虑到没管饭又多给了20元;最后一次是3月24日,搬了两小时的医疗器材,收入整100元。剩下的时间,他基本上是在墓园、街头和地铁站广场之间来回晃荡。
福清公主墓被清理后,工作人员在夜晚进行巡查。
往常每个月,朱路路还会有300元的额外收入,那是父母打给他买抗癫痫药的。但直到整个三月过完,朱路路还是没有收到这笔钱。别人问起,他嗫嚅着抱怨:“那个哩……前两天我妈在电话里说,让我去死。”
一位年长的人听完教育道:“你都这么大了,还想让父母管到啥时候?不让你管就不错了。”朱路路默不作声。过了片刻,他对另外一个人张了口:“我跟家里人的关系就像开火车一样,不是一条线路,它跑不到一块儿去。”
2019年春节,朱路路是在南京过的。他买了点熟食,在古墓边摆了几道菜。陪他一起留守的,还有一位74岁、自称是在“修道”的江西人。
江西人名叫王奉安,平时也住在亭子下的长廊里。区别在于,他靠捡废品为生,偶尔还会有好心人送来衣物和吃食。脚上那双40码的361°运动鞋,就是一位游客向他问了码数,特意买下送来的。
儿子们打电话关心,王奉安很少会接,“你管你的,我管我的”。王奉安甚至想在今年断绝这种往来,“我不跟你讲话,不要你的钱,看看会不会成功”。
除了家庭特殊和经历奇特的人,流落至此的也有普通打工族。陈广虎的家在安徽马鞍山,距离南京只有几十公里,近到“骑着电动车就可以回去”。每年收完水稻、老家没活干的时候,他就跑来南京打短工,一个月收入三四千元。
为了省钱,陈广虎的住宿问题也经常在墓园里解决。有时候,他会跑到不远处的鼓楼医院,和患者家属一样,在走廊上打地铺睡。除此之外,肯德基也是一个好去处。唯一要注意的是,早晨必须在五点多钟醒来,否则就会被保安赶。
这些年在外露宿的经历,陈广虎从来没告诉过妻子和孩子。“这哪能让他们知道呢?”
没活干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到街上闲逛,最多一天走了8万多步,微信运动经常占领封面。每次穿过灯红酒绿的城市,陈广虎只是边走边看,不会通过吃饭以外的任何消费去尝试融入。“很明显,我和这里远得不是一点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