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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头到了!终点站到了!请大家带齐自己的行李物品下车!谢谢!”豪华大巴毕竟是“豪华”大巴,售票员妹妹温柔漂亮,穿着干净整齐的制服,说话的声音也是那么甜美,让人一天来的疲惫一下子烟消云散。
深圳!老子又回来了!
站在南头关外边的广场上,我有一种想仰天长啸的冲动。
排队入关的人不是很多,我顺利的办好了“临时边防证”,提着我那个“小巧玲珑”的行李包轻快的穿过关口,然后坐车直奔科技园。
“喂,冬娃子,老子到了,快出来!”一下车,我就急忙给冬子挂了个电话。
“你娃在哪里?我现在在上班啊!”冬子压低声音说道。
“我就在科技园啊,你先出来把老子安顿好了再说噻!”我心想现在就他妈的你是我的“亲人”了,可不能不管我啊!
“老子宿舍在科技园,上班的地方离那里还有很远哪,还要坐车”冬子无奈地说道,“你先找个地方歇歇吧,我五点半下了班再找你。”
冬子匆匆挂了电话,我只得又提着包寻找“栖身之所”,好在科技园不像龙华不毛之地,这里到处是鸟语花香绿树成荫,我找了个僻静一些的草坪,背靠一棵大树闭目养神,静静的等着冬子下班。
冬子在汤姆盛公司上班。
我从深圳回家没几天,冬子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他跳槽到了汤姆盛公司,我听了又是欣喜又是遗憾,欣喜的是作为曾经的难兄难弟,冬子终于不用再在华为做一个“临时普工”了,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外企公司电子技术员;遗憾的是,这样一份好的工作,本来自己也是可以拥有的……
过了一个月,冬子又打来电话,说汤姆盛公司大量招人,问我什么时候回深圳。当时重病的母亲就躺在我身旁,我只得故作轻松的和冬子打哈哈:“老子还要玩一段时间才回来,你娃到时候要给我安排一下哈!”
冬子也乐呵呵的说道,你娃过来了再说嘛,大不了去住十元店噻!
“行!嗯,行!那就说定了啊,一切都要跟我安排好哈!”我一边像领导吩咐秘书一般和冬子说着话,一边偷偷的看着母亲。母亲静静的躺在那里,默默的看着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
从我回家那天起,母亲就一直担心我的“工作”,我只得瞒着她说“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假”,后来一个月的“假期”很快就到了,母亲就更是焦急,整天念叨着工作要“除脱”,不断责怪自己影响了我的“前途”,我只好又“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假”,母亲嘴上没再说什么,但我知道她已不再相信我说的话了,她肯定也明白这是儿子为了不让她操心而撒的一个善意的谎言。
而这时冬子打来电话,我正好利用这机会“安排”冬子给我“安排好”,以此向母亲证明她儿子确实“能耐”了,“出息”了,居然有人在千里之外替他“安排”工作了,已经用不着她再为之操心了……
2
冬子的宿舍在科技园南区的粤海门公寓,与我当初“洗玻璃”的毫威公司相隔不远。世事真是难料,当初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这家“垃圾公司”,而如今居然又要和它“比邻而居”了。经过毫威公司大门的时候,我心里一阵彷徨,在身上的钱用光之前,还会一个这样的“垃圾”公司收留我吗?
由于公司规定不准陌生人随意进出宿舍,冬子只得带着我从一楼的食堂迂回上二楼,避开宿舍管理员,再经二楼食堂绕道上了四楼。
宿舍内四张单人高架床,上面睡人,下面是衣柜和书桌,空间设计相当到位,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房间干净整洁,宽畅明亮,外面阳台上还摆有一台漂亮的饮水机,确实让我羡慕不已。
再想想在毫威公司住的那个宿舍,一间房住六七个人,又脏又乱不说,还没有单独的卫生间,连冲凉也规定最多不能超过十分钟,两相一比较,我心里不由得又涌出一股莫名的哀伤:如果当初自己有一个手机的话,我现在也本该住在这里啊!
“来,来,来,先喝杯茶嘛”冬子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漂亮的一次性纸杯,冲了两杯芳香四溢的“龙井”。
“耶,格老子硬是过上小康生活了呢!”我拉过书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来,端起茶杯,轻轻的吹了吹边上的浮沫, 碧绿的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开来,叶片上的脉络清晰无比,就像此时冬子的笑脸。
想想就几个月前,他可还蜷缩在鸟笼子一般的出租屋里偷偷摸摸的就着咸菜喝稀饭哪。
3
“怎么样嘛?回家好耍不嘛?”冬子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妈的病好了没有?”
“死了!”我轻轻的呷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情绪相当的稳定,仿佛在诉说一件与我毫不相关的事情。
“唉……”虽说是在意料之中,冬子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我,“那,那现在就你老汉一个人在家?”
“我姐还在家里,我姑妈她们正忙着张落给他找个伴儿。”我表情依然很淡定,心里却是隐隐作痛,连忙岔开了话题,“现在工作到底好不好找哟?”
“汤姆盛前段时间招了好多人,现在已经停招了。”冬子脸上也恢复了笑容,“怕个锤子!原来都找得到,现在经验更丰富了噻。” 冬子边说边走到对面的一张床下面,“来,你过来,老子让你娃增强一点信心!”
我心里充满疑惑,起身跟了过去,只见书桌上帖着好几张方方正正的小纸条,上面一排排的整整齐齐地写着英语单词,并且还有“音标”和翻译:yes,也十,是; no,漏,不是; apple,阿婆,苹果;knife,奶壶,小刀……
“你的同事还在学这些???这他妈的也太差劲了点吧!”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噻,你看人家做技术员也一样做得好好的,你娃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康佳公司出来高级技术人员噻,还怕找不到工作啊?”冬子边说边拍拍我的肩膀,“所以说你娃不要急,明天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天,养足精神再说嘛!”
“我急个毛?老子现在信心十足了!”我边说边把那张纸条扬了扬,“这水平都能进外企做技术员,那老子这样的人才不做个工程师那岂不是天理难容啊?”
说完我和冬子都开怀大笑起来。
4
第二天,冬子和他的同事早早就去上班了,我则独自呆在宿舍里“养精蓄锐”。冬子临出门时特地关照我:“没事不要出去乱走,吃饭的话要从二楼食堂绕到一楼去,不要直接从楼梯间下去。”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等过了节,还是得自己出去住“十元店”了!在我像个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溜下楼吃完饭又像贼一样鬼鬼祟祟的潜回宿舍之后,我就打定主意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毕竟这样让人家冬子很为难,再说对自己找工作也不方便。
“不挑不选,从快从速”,这是我还呆在家里的时候就为这次“卷土重来”所定的“八字方针”。
离家那天,我嘴上不停的说着“走了!走了!”,人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原因很简单,钱!没钱寸步难行!想起当初以全县第六名的成绩考上中专学校,那是何等的自豪,何等的风光!而现在,中专毕业已两年,没有衣锦还乡,没有光宗耀祖,并且还要向年过半百的父亲讨要出门的路费钱,我怎的开得了口啊?
“你要好多钱嘛?”最终还是父亲打破了僵局。
“嗯……八百就行了!”我其实想要一千块,但看着父亲那憔悴而苍老的脸庞,我犹豫了好久,始终还是说不出口。
父亲没再说什么,默默的转身去了里屋,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和蹒跚的脚步,我心里难受得想哭,父亲已过“知天命”之年,本该儿孙绕膝安享晚年之时,却遭遇如此打击,其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作为儿子的我,本应当是他最最坚强的依靠,却要在他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刻远走他乡,这是何等的残忍!而更加残忍的是,我竟然还要伸手向他讨要出门的盘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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