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生在深圳的八年打工实录(第二部)

发布者 | 2019年7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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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试用期,先忍一忍!”我和陈小常常这样自我鼓励,或者说是自我安慰,“等转正了就不怕那个杂种了,炒掉我们至少还有钱赔!”
  
  阿东是我们几个中较少受到刘宏斌责骂的,一是因为他看起来比较成熟,年纪似乎比刘宏斌还大一些;另外就是阿东这人一心想“上位”,从进厂以来就表现非常积极,因此刘宏斌再怎么不是东西,也多少会给他一点面子了,最多也就是用“狗眼”瞪他几下而已,阿东也颇会“自我调节”:“一条野狗瞪你两眼,难道你还会去咬他两口不成?”
  
  而赵大明的表现则有些麻木不仁了。尽管刘宏斌也曾好几次冲他横眉冷对甚至大声喝斥,连我们都感到十分难堪,但他却是一点也无所谓的样子,整日沉浸在“等生产正常起来了,我就可以搞波峰焊的技术工作了”的幻想当中。好几次我们几个商量“起义”的时候,他却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要么默不作声,要么就大泼冷水,气得陈小在背后大骂“这鸟人真没骨气”!
  
  几个女人当中,则只有阿霞和阿娟两人对刘宏斌的“暴行”义愤填膺了。阿霞原来在华为做过,自然对“人性化管理”有很深的认识。
  
  记得有一次刘宏斌对我们提了一个严重不合理的要求,背地里大家议论纷纷,痛斥其“独断专行”。我在康佳的时候就被“洗脑”了,一直遵循“凡是老板的命令就是服从服从再服从!”的原则,因此我乐呵呵的说了一句:“唉,人家是领导,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呸!狗屁老大!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难道当个小小的组长就不用讲道理了吗?”阿霞一席话说得我哑口无言,顿时觉得自己渺小了许多。
  
  阿娟是个温柔懂事的女孩子,柔柔弱弱的样子看了就让人心痛,然而她却不能“打动”刘宏斌,照样挨骂,因此她也是坚定的“站在我们这一边”,时常红肿着双眼衣哀哀怨怨的和我们一起“声讨”刘宏斌的“罪恶行径”。
  
  同样经常挨骂的还有阿俊阿月阿翠这几个女人,然而她们却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仪的,往往上午被骂得泪流满面,梨花带雨,到了下午安排她一加班,她就会揉着红通通的眼睛,感恩戴德一般的说“刘宏斌这人脾气是差了点,其实心眼还是挺好的!”
  
  “做了错事就该骂!谁叫人家是老大呢?”每当我们为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伤害而愤愤不平的时候,她们总是情绪稳定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听到只觉得心里凉嗖嗖的一片,做奴隶虽然不幸,但并不可怕,因为知道挣扎,毕竟还有挣脱的希望;若是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陶醉,就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
  
  我和陈小就是一个正在“挣扎”的奴隶,但我们决不愿意做“奴才”。我们知道,和这样一群没有“革命意识”的人在一起,我们的“起义”终究是不会成功的。那么我们如何才能挣脱刘宏斌的“魔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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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还得继续。我非常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我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坚持下去,至少也得等把欠的账还掉才能再做打算。我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交换机组”尽快彻底倒闭,那样就可以正式摆脱刘宏斌了。
  
  “到时候老子就是撒尿都不朝着他的方向。”一想到交换机组解散我心里就莫名的兴奋。然而很不幸,快到月底的时候,交换机的订单居然一下子多了起来。一连几天忙碌,阿珍她们脸上笑开了花:“终于可以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干活了!”我听了只有在心里冷笑:你的地盘你却做不了主!
  
  为了按时“出货”,我们不得不加班加点的干,从早上八点一直到晚上十一二点,一连几天,天天如是,大家都累得筋疲力尽,盼着早日能把这批订单做完,好好休息一下。阿珍她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看来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事也并不好过啊!
  
  离交货的日期还有最后两天了,刘宏斌作了最后的战前总动员:“这批订单是我们交换机组成立以来最大的一个单,我们一定得按时完成。为了避免意外事故发生,我们今天晚上得加个通宵,争取提前一天完成任务!”
  
  “啊!通宵!!!”我们几乎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辛辛苦苦熬了十多个小时,好不容易盼到了下班时间,却又突然听到这个噩耗,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眼见大家议论纷纷,怨声连连,刘宏斌果断的使出他“目光杀人”的“绝杀技”,牙关一咬,两眼一瞪,“这是工作,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有谁不愿意?站出来说!!!”
  
  大家顿时低头不语,毕竟与饿肚子比起来,一晚上不睡觉又算得了什么呢?刘宏斌又JJYY的训了半天,看大家都不敢正眼瞅他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挥了挥手宣布“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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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我做了个梦,梦见发工资,整整两千块,巨款啊,我拿着手都在发抖!还完账,请了客,居然还剩好几百,把老子脸都笑烂了!这几百块钱应该怎么花呢?我左思右想,最后猛地一拍脑门:对了,老子首先得去买一打新袜子来穿穿!
  
  当我笑醒的时候,脚上那只破袜子已被我蹬到床弦上挂着,那个破洞就像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一般,朝着我“呼呼”的吐着臭气;我顺手摸了摸口袋,口袋里也没有“好几百”,只有一百多块钱,我不禁有些失落,顿时睡意全无!
  
  我得算算这个月究竟能进多少大洋!我翻身起床,从工牌的夹层里抠出一张小纸条来,纸条上写的是我这个月的出勤记录,前面大半个月基本上无所事事,别说加班,就是基本的八个小时有时候都没有保证;真正忙起来也就是最近这几天的事儿,离发工资还有最后几天了,即便是天天加班到十二点,估计也不会突破一千五了!
  
  一千多点儿?虽然离我两千的“理想”还差了不少,但我还是心满意足了——我确实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毕竟这已是我“出道”已来最多的一笔收入了,毕竟这已经足够还掉张雄的八百块欠账了,一想到即将洗刷我“欠钱潜逃”的罪名,我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接下来几天,交换机组的订单一直不温不火,每天勉强能做几个小时,根本不用加班了。这种状况是我最讨厌的,既挣不了加班费,又还得跟着刘宏斌受气。
  
  我对刘宏斌的抵触情绪越来越严重,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走路的姿势都会让我浑身不自在,我觉得看到他或者想起他都是对我身心的一种折磨,一种摧残。
  
  其实,与其说是“抵触”,还不如说是“恐惧”心理在作怪。从进康佳公司培训开始,我就一直对“上司”心存敬畏,以为顶头上司就是自己命运的主宰之神。像刘宏斌这样有着如此恶毒眼神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过,因此,从知道他就是我们的组长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完了,彻底的完了!
  
  不管是工作时间,还是休息时间,凡是有刘宏斌在场的时候,我一律是十二分的“低调”, 做事小心翼翼,说话轻声细气,只管埋头干活,从不昂首看天,我实在不想和他有任何形势的交集!我真的很怕他那虎视眈眈的眼神!
  
  为了不引起他的“关注”,我是如此的谨小慎微,几乎达到“谈刘色变”的地步,连阿珍都总是笑我“见了刘宏斌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然而尽管如此,我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爆发了和他正面交锋的第一战,这一战,让我尊严扫地;这一战,让我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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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星期五,党的十六大已胜利召开并胜利闭幕一个多月了,新老交替,国泰民安,神州大地一片欢乐祥和,亿万人民无不喜笑颜开。我也不例外,想着还有三天就要发工资了,心里比人大代表进京还要甜蜜,还要幸福。
  
  我前面坐的是阿东,刘宏斌正在一旁指导工作,我则在后面伸长脖子仔细观摩。忙活了好一阵子,阿东总算笨手笨脚的装配好了一台交换机,不过刘宏斌似乎并不满意,他顺手把交换机递给了我:“你把这个撕掉!”说完他又回去头去对阿东进行悉心指导。
  
  撕掉?撕什么啊?狗日的又不说清楚。我接过交换机上看下看,只有前面盖子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塑料保护膜,难道他是让我把这个东东撕了?
  
  为什么要撕掉这个呢?我有些不解。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拿起交换机向刘宏斌问个究竟,刘宏斌正在给阿东作示范,边做边说,十分忙碌,对我的询问他充耳不闻,当我忍不住问他第二遍的时候,他终于回过头瞥了我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
  
  我不敢再问,只好坐在那里等他忙完再说。可这鸟人似乎嘴贱,随便什么JB问题他都要没完没了的训个半天,我有些坐不住了,要是等下这狗日的见我这么久居然还没完成,岂不又会暴跳如雷了?
  
  我决定先把这层膜揭下来再说。我从交换机前盖左上角把保护膜轻轻拉起,然后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往后扯,我想反正这对机器整体性能也没什么影响,即便是撕错了,到时候再帖上去也无所谓。
  
  “你干什么?!!!”薄膜刚刚揭了一半,不料刘宏斌却突又然回过头来了,一声暴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吓得我肝胆俱裂。

发布者: 三和记者

行走城市的边缘,报道底层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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