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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战斗”继续。上桌以后,中年男突然提出要打“两块钱一炮”,老板娘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我,我潇洒的挥了挥手:“随便你们,我无所谓!”
话虽这样说,其实还是“有所谓”的,每打一张牌,我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生怕一不小心“放杠”了,那一顿饭钱可就泡汤了啊。我暗地里给自己设了一个五十块钱的“止损点”,一旦输钱超过此“红线”则坚决退出。
然而与找工作相比,我打牌的运气或者说技巧确实要强许多,只几圈下来,居然又有二十多块钱进帐,我心里那个爽啊,真他妈的是“一技在手,吃穿不愁”啊 ,看来今晚老子可以吃八块钱的“泡椒田鸡饭”了!
正当我在心猿意马心驰神往暗自欣喜的时候,中年男和胖小子因为“杠上花是否包赔”的问题争执了起来,两人都认为自己有理,互不相让,越说越激动,火药味也越来越浓。
“他妈的,全国哪个地方我没去过?什么样的麻将我没打过?广东麻将你懂不懂?这是最基本的规矩,你知道不?”中年男果真是见过世面的人,连吵架都吵得这么有派头。
“什么是规矩?你说的就是规矩啊?就凭你是个鸟广东人?”胖小子冷笑了一声,针锋相对的说道,“还哪个地方没去过?你去过这么多地方,怎么还是在这里呆着啊?”
中年男脸色猛地一沉,只见他慢慢从桌上的烟盒里弹出一支“红塔山”,轻轻的往嘴里一扔,点燃,深吸,然后缓缓吐出。他一边抽烟,一边以种冷得可以杀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胖小子看了足足半分钟,接着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他妈的在这地盘上还想耍赖是不是?!”
中年男气定神闲,像极了电影里面的黑帮老大,我不禁暗暗为胖小子担忧,以为这下他可能要服软了。可谁知胖小子毫无畏惧,“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右手把几颗麻将紧紧拽在手里,目光直逼中年男:“干什么!想打架是不是?我可不是吓大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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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骤然充满了杀气,“战事”一触即发,我连忙把椅子挪后三尺,连声劝道:“算了,算了,都是自家兄弟,不要伤了和气!”
与我慌乱比起来,中年男则显得那么的淡定,那么的从容。他依旧冷冷的盯着胖小子,一动不动,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良久,胖小子似乎并没有屈服的意味,反而把手里的麻将越拽越紧了,中年男随即惨然的一笑,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种英雄迟暮的萧索意味:“算了,不和你说了,年轻人,不要不识好歹,要是依我当年的脾气的话……”话未说完,竟转身向“贵宾房”走去。
打那以后,我们就再没有一起打牌了,这不禁让我有些“遗憾”,好不容易有条“财路”,就这样给他妈的断了?
中年男依然是“早出午归”,依然会绘声绘色的给我们讲“故事”,不过现在他讲得最多则是他的“当年”,如何的腥风血雨,如何的意气风发,意思是告诉我们,他那天“临阵退缩”并不是因为害怕,只不过不想和这些“后生小辈”计较而已。
其实这丝毫不影响我对他的崇拜之情,相反我对他这种“临危不乱,镇定自若”的大将风度更是佩服之至,这让我对他现在“究竟是做什么的”更加的好奇。
那天和我们海侃一通之后中年男出门去了,我便趁机向老板娘打听起来:“他这人见识挺广的嘛,好像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的样子,嘴巴又会吹,每天无所事事的,出门还收拾得人模狗样的,我看有点像公务员,但公务员也不会每天住在这里呀?”
老板娘笑了笑道:“我发现一个问题,像这种老男人最喜欢说的就是‘想当年’了,当年如何如何风光了,如何如何了不起,其实潜台词就是现在混得很差。”
“嗯,有道理呢!”我点了点头。其实不光老男人,就是像我这样的“小男人”又何偿不是这样呢?每当与别人谈起工作问题时,我总是把“康佳公司”的招牌挂出来大谈特谈,而在毫威公司洗玻璃的事却是只字不提。
人哪,总爱把自己的光辉与圣洁,幸福和快乐一一展现在外边,而把龌龊与阴暗、失意和落魄统统掩藏在身后。
“我觉得这种男人特可悲,人到中年,一事无成,还老是沉浸在过去自以为是的‘辉煌’中不能自拔,还特喜欢那种被人崇拜,被人尊敬的感觉,而自己却又不敢面对现实,不去努力,不去拼搏,不去奋斗。”老板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色间颇有些鄙夷之情。
“人家现在都住‘贵宾房’了哟,难道还混得不好吗?他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我心里有些隐隐作痛,他妈的自己不也是这种可悲的男人吗?尽管我还年轻,但我却连为之努力拼搏奋斗的目标都没有,这还不够可悲的吗?
老板娘四下看了看,悄悄冲我伸出食指和中指上下剪动,然后笑着低声说道:“就做这个的!”
啊!扒手?!我嘴巴张成了“O”型,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让我如此崇拜如此佩服的能说会道见多识广仪表堂堂衣冠楚楚的偶像居然是个扒手!一番感叹之余,我不禁大赞特区确实不愧为“特区”,连小偷都他妈的这么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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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上梅林那家公司的面试通知是我到深圳的第十三天了。这是我二进深圳来的第一个面试,我自然十分重视。从头到脚,我都经过了一番精心的包装,甚至连手指甲我都修剪得整整齐齐。中年男还特地给我设计了一个发型,并把他的“定型发胶”给我喷了两下,看起来果然精神了不少。
接待我的是一个自称“老陈”的中年男子。寒暄了两句,老陈就指着大厅旁边的一道小门说道:“请,我们里边谈!”
里面是一间小办公室,看起来比较简陋,但地上却铺着一层红红的地毯。一进门,老陈便开始换鞋,我心里顿时一紧,盯着脚上的皮鞋不知所措。
这双皮鞋三十块钱,不过保养得可是相当到位,浑身上下油光逞亮,一尘不染,连鞋边缝隙里的陈年老垢都被我用旧牙刷给清除得一干二净,再配上我那条有楞有角的青色西裤,看起来也颇有几分气势。
我现在到没心思关注这双皮鞋。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今天穿的袜子在右脚大拇指处有一个大大的窟窿,当时我还不以为意,根本没想到面试的时候还会有它“抛头露面”的机会,可现在……
“哦,你也换一下吧!”老陈见我没动,便指着边上的一双拖鞋对我说道。
“行,行行!”我连忙转过身来,背对着老陈,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脚来,再猛地插进了旁边的拖鞋里面。可这拖鞋还是难以掩盖大脚趾头“破茧而出”的气势,只见它如获大赦一般从前方探出头来,昂首挺胸,东张西望……
我一边死死的把脚趾头往鞋里面缩,一边冲着老陈嘿嘿的傻笑,以期望能把他的视线转移到我的脸上来,尽管我的脸也并不好看。
办公室里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看样子根本不像公司里面的职员,倒有点像个家庭主妇。老陈也没向我介绍,直接叫我在女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中专生?”女人拿过我的简历看了看,然后抬头问道:“你这个是大中专还是小中专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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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很是不解,“中专还分大小?”
“就是说你是读的四年制的还是三年制的?”老陈在一旁解释。
“哦,我是三年的,那应该叫小中专吧?”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心想读三年老子感觉都白费了,谁还这么傻去多浪费一年光阴哪?
“那你这中专应该是正规的吧?不像外边那种私人学校什么的?”女人好像对中专特别感兴趣。
“肯定是正规的啊!我还是最后一批‘统招生’呢!”说这话时我心里升腾起一阵阵自豪感,想当年咱班五十个人可才五个“统招生”啊!
“哦,这样的啊,其实你们那个时候的中专生还是挺不错的哟,你们和技校生不一样,你们中专生可是‘干部’级别的。”女人一边说一边不住的点头,仿佛甚是满意。
老子工人都当不上,还他妈的“干部”呢?我心里一阵苦笑,其实我觉得中专生和技校生的区别就是技校生“少浪费一年光阴,多挣一年的工资”。
“你能不能把你的证件给我看看?”老陈又在一边发话了。
“行,行!”我连忙打开手里的文件夹,从里面一下子掏出一大叠证件来,身份证,毕业证,计算机二级证,英语三级证,家电维修中级证,“康佳学院”培训毕业证。
“哟,你的证件还不少呢!”老陈把证件一本一本的仔细琢磨了一阵子,然后又拿起了我的简历,“你对电子CAD很了解?那你给我讲讲好吗?”
“这,这个,以前在学校学过,不过毕业后用得比较少,不是很熟悉了。”我一边调皮的搔着脑袋,一边不好意思地冲老陈傻笑。其实我对这CAD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它是个画图设计的东西。
“那你既然都不熟悉,怎么简历上还写着‘精通’电子CAD呢?”老陈继续笑吟吟的问道。
“这…….不是说简历是个敲门砖嘛?”我继续嘿嘿的傻笑。
“你这‘敲门砖’也‘敲’太离谱了啊,把‘懂一点’写成‘精通’,”老陈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小伙子,你记住,不懂就是不懂,宁可不写,千万不要乱写,这样会给人一种不好的印象,知道吗?”
“哦,对对!”我认真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若有所悟。其实我也一直认为这样“不懂装懂”很是不妥,每次面试的时候都是心惊胆战的。
关键是自己“懂”的东西确实太少了,除了“能吃苦耐劳、良好的沟通能力及团队合作精神”和“熟练使用万用表等仪器仪表”之外,就再也想不出点其它“工作技能”了,因此为了扩充“篇幅”,刚到深圳时,我和冬子就照着王超的简历“依葫芦画瓢”,连人家的“工作技能”也给一并“画”过来了。现在看来,这简历确实应该改一改了。
接下来,老陈和那女人又分别问了几个简单的专业问题,我都一一作答,整个过程很是轻松愉快,三人完全就像聊家常一样,随心所欲,谈笑风声,没有一点拘谨紧张的气氛。这让我心中暗喜,莫不成这第一炮就给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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