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生在深圳的八年打工实录(第二部)

发布者 | 2019年7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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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换机的生产依然是时断时续,有时候上午做了下午就没事了,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是“停工待料”,因此公司不得不考虑将我们临时“分流”,刘宏斌就成了我们的一个“挂名”领导,他的任务就是每天早上开开例会,再把我们三三两两的安排到其它组去帮忙,然后就没他什么事了。
  
  这让我和陈小都觉得非常的爽,每天只要一听说咱们组没事做就欢呼雀跃,因为我们不用再看着刘宏斌的狗眼“发怵”了,我甚至希望交换机组马上倒闭,那样就可以彻底的摆脱这个瘟神了。而赵大明却有些不乐意,他始终还在憧憬着他的“美好未来”——交换机组正式生产,他就能干他的“技术活”波峰焊了。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阿珍阿俊阿娟,她们居然也不愿意被“分流”。那天她们刚刚被分到“内存条组”一会儿,就愤愤不平的溜了回来,刘宏斌很是诧异的盯着她们,几人便开始诉起苦来,阿珍说那边“不重视我们,半天不给我安排事做”,阿俊阿娟说“旁边的那个女孩子对我们爱理不理的,好像我们抢了她们的饭碗似的。”
  
  刘宏斌居然没有变脸色,而是极富人情味的叹了一口气,很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很有“人性”的话:“唉,大家都是打工的,其实他们这样做没必要。”
  
  大家都是打工的?我心里一阵冷笑,你他妈的拿狗眼瞪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大家都是打工的啊?但姑娘们却是连声附和,都说情愿打卡下班也不想去其它组帮忙了。
  
  我觉得很是纳闷,其他组的人再怎么不友好,也比刘宏斌这鸟毛强多了啊,她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他“目光杀人”的恐怖情景。吃饭的时候我和阿珍她们探讨起这个问题,阿珍一脸的柔情:“刘宏斌虽然是凶了点,但他毕竟是我们的组长啊,交换机组毕竟是我们的地盘啊,我情愿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挨骂,也不想去其它组,感觉好像低人一等的样子。”
  
  “对,对,对!”阿俊阿娟猛点头,“再受气我也愿意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受气。”
  
  自己的地盘?!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苍凉,有那块地盘是属于你们自己的了?你不就是靠出卖自己廉价的劳动力来换取可怜巴巴的一个钟几块钱的收入吗?居然还把自己当成主人了。
  
  看着阿珍阿娟她们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一股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社会上就有这么一群奇怪的人,本身是最底阶层,利益每天都在被损害,可他们却具有统治阶级的意识.,这着人让人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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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存组”的组长也是个男的,也是江西人,姓牛,据说是高中毕业,当过兵,看起来孔武有力,不过为人处事却比刘宏强过多少倍。他时常称我和陈小为“兄弟”,并辅以“拍肩膀”的亲切动作,顿时便给人一种“亲民爱民”的“领袖”形象,我想他就是让我去打扫厕所,我也心甘情愿。
  
  我们在内存组的工作主要就是测试。所谓“测试”其实很简单,根本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完全是“傻瓜式”的,只要能分辨出红色和绿色,文盲都能做。
  
  就是把内存条插在电脑主板的插槽内,再按一下开关,然后便开始测试了,约摸几分钟后,测试完毕,显示屏上便会显示一个绿色的“PASS”或者红色的“FALL”。
  
  即使你不懂英文,根据“红灯停,绿灯行”的道理,也很容易就能理解红色表示测试“失败”,而绿色表示“通过”。 
  
  我和陈小经常被安排到生产线最边上的一个测试架上班,这个测试位和其它地方不一样,一共有十台机器,架子很高,必须得站着操作,可能是拿来作备用的吧,因此通常都是闲着的。只有我们这些“外来人员”来了的时候,才会开起来,或许这就是阿珍她们所说的“不受重视”。
  
  由于我们是“外来人员”,组长老牛并没有给我们规定任务,能测多少算多少,不像“本地土著”那样每个小时必须得达到多少产量。我和陈小倒乐得清闲,一边不慌不忙的“插拔”,一边悠哉游哉的聊天说笑,还不时的抽空“调戏”一下旁边的漂亮姑娘,常常逗得她们“嘻嘻”的偷笑。
  
  陈小很健谈,我们很谈得来,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可能由于他来自华为,对“人性化管理”也有深刻的认识,不像阿俊阿娟她们,总是认为组长无论怎么辱骂自己都是应该的,正确的。
  
  因此我们总是一致对刘宏斌“虎视眈眈”的眼神持“批判”态度,常常在背地里探讨“如何挖掉他的狗眼”。陈小除了有点鄙视我的插件岗位外,对我的“口才”还是很佩服的,他时常会记住我的一些“闪光”的言论,经常引用,并大加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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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测试看起来简单,可认真做起来也并不容易。我们一人负责“插”,一人负责“拔”,十台机器,当把最后一台插完的时候,第一台也刚好“PASS”了,根本没有一丁点儿的空闲时间。
  
  起初我们还能一鼓作气,后来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到了下班的时候,我双手的食指关节处,竟然起了两个红红的血泡,轻轻一碰,就是一阵钻心的痛。
  
  好在我们并没有任务要求,有时为了偷懒,我们在测试完成之后并不把内存条拔下来,而是按一下开关,让它重新再测一遍,这样我们便又有了几分钟的“等待”时间。
  
  我们都为这个“忙里偷闲”的“创意”暗暗叫好,觉得比那些像机器人一般不知疲倦“插拔”着的姑娘们幸福多了。然而,我们越来越低的产量终于让组长老牛看不下去了,他笑笑的走了过来,轻轻的拍了拍我们的肩膀:“唉,你们两个兄弟啊,再这样偷懒我可要记你们的产量了哟!”
  
  没有怒目圆睁,没有鬼嚎狼叫,老牛只一句淡淡的玩笑话,便让我们俩惭愧不已。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既然人家这么给面子,咱要是再不知趣那就太不厚道了。
  
  很快,我们的产量就有了大副提高,虽然与那些“土著”姑娘们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但老牛也看到了我们的努力,没有再来为难我们。
  
  与内存条的测试比起来,优盘的测试则要轻松许多。
  
  一个装有八个插槽的夹具,连上一台电脑,就成了一台简易的优盘测试机。和内存条的测试一样,把优盘往插槽上一插,按下开关,测试便开始了,红灯亮,则是表示“失败”,绿灯亮,则表示“通过”;所不同的是,优盘的“插拔”没有内存条那么费劲,手指也就不会磨出血泡来了。
  
  优盘组的老大是个姑娘,只有二十来岁,工龄却快有五年了,据说是初中毕业便南下深圳,进了刚刚诞生的记忆科技,从流水线员工一步一步爬上了“领导岗位”。
  
  可能由于异性相吸的缘故,她对我们非常热情,在人少的时候,还会笑嘻嘻的和我们开玩笑,即使我们偶尔出了差错,她也不会批评我们,只是淡淡的提醒“下次注意一点”,完全没有一丝“老大”的派头。
  
  老大听说我是重庆的,特意安排了一位“老乡”妹妹来做我的“师傅”。师傅看起来很是可爱,皮肤白白的,脸蛋圆圆的,眉毛细细的,我心里暗喜,能和这样的妹妹一起工作,就是不发工资老子也愿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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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师傅还是挺严肃的,只和我讲工作上的事情,冷若冰霜的样子。不过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细细的,柔柔的,说出来就像一只小猫在心里,挠得我痒痒的,酥酥的。
  
  为了多和她说话,我便故意装傻,明明很简单的问题,我就是说不懂,后来她终于急了,竟然一口蹦出句四川话来:“唉呀,你龟儿烦不烦嘛?啥子都不球懂哦!”
  
  我一听乐了!于是很快便聊了开来。这一聊不打紧,原来我们竟然还是同一个县的,并且她还有一个姑妈和我是同一个镇。“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师傅脸上顿时冰雪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淡雅的笑容,看起来好美,好美!
  
  师傅笑了,我的工作也很快就上手了。她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娇笑一声说道:“耶,原来你这人还不傻嘛!”我冲她嘿嘿直笑,怪腔怪调的回答道:“哪里!哪里!关键是师傅你老人家教导有方啊!”
  
  师傅听了偷偷的笑,开心极了。她又告诉我,她还有好几个女同学也在这里上班,都是我们一个县的,说改天介绍给我认识一下。我一听更加来劲了,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盯着她问道:“真的啊,都是女同学吗?有师傅你漂亮没有哟?”
  
  “我呸!你去死!”师傅佯装发怒,还用又白又嫩的小手在我的手背上拍了一下,“没安好心的东西,赶快测试吧!”
  
  “遵命!”我拿起一个优盘,熟练的往夹具上一插,一脸的肃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自从上次给孙艳家打电话遭到“冷落”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了。虽然我心里很清楚,我们之间已经“完了”,但我还是一直心存幻想,我期待着孙艳有一天能突然给我打来电话,痴痴的告诉我她一直在想着我,念着我,并幽幽的责怪我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为什么不接她去深圳?
  
  就像当初等待面试通知一般,我时刻关注着我的BB机,她的每一个响动都让我心跳不已,在掏出BB机前,我多么希望屏幕上能出现那个熟悉的区号“023”啊!
  
  然而,结果也像当初等待面试通知一般,一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我终于还是没有等来我的“023”,我知道这是真的“完了”,彻底的“完了”,老子确确实实是被甩了!被抛弃了!
  
  悔恨,失落,空虚,自责,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交织在心头,十分难受,我要忘掉她,彻底的忘掉她。尽管孙艳给我的印象还仅仅停留在相亲那天夜晚野外田埂上的“缠绵”,但要真的把这从记忆中抹去,却也并非易事,因此我决定要找一个人来替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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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果然没骗我。第二天一上班,就有两个女孩子跑到我面前来用一口纯正的家乡话跟我打招呼,她们都是听了师傅介绍“慕名”而来的老乡,其中有一个还是和我同一个镇的。我很是高兴,同时又很是失望,因为她们长得确实是“惨不忍睹”,一个大龅牙,一个水桶腰,让人望而生畏啊!
  
  于是我又把“心思”放在了师傅的身上。每天一上班,我就期待着能被安排到优盘组去帮忙,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见到师傅,即使不能在一起,那怕她的一个笑脸,一个眼神,都会让我回味半天;而师傅也仿佛对我有点“意思”,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充满暧昧,含情脉脉暗送秋波的样子让我神魂颠倒,春心荡漾。
  
  很快,我就感到“时机”成熟了。星期五下午,组长过来宣布明天不用加班,师傅听了欢呼雀跃,她眨巴眨巴着眼睛问我:“哎,明天不上班,准备去哪儿耍啊?”
  
  师傅主动约我来了?机会来了!!!我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甜的,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唉,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能去哪里耍嘛?只有呆在宿舍睡瞌睡哟!”
  
  师傅果然乐了,脸上还飘起两团红晕,不知是害羞还是兴奋,看起来愈发可爱。她一边捧着肚子笑,一边指着我说:“哈哈,你,你这娃儿硬是造孽哟!你晓得不嘛?我明天要和我男朋友去爬南山哟!”
  
  “啥子呢?男朋友?”我一听急了,差点就蹦了起来,“你有男朋友了啊?怎么不早说?!”
  
  “嘿!你这人好怪哟!”师傅依然乐呵呵的,“你又没问,我凭啥子要告诉你嘛?”
  
  “你浪费老子的感情哟!师傅,你要对我负责啊!”我一屁股滩在椅子上,夸张的冲她“吼”,逗得周围的几个姑娘也掩嘴偷笑起来。
  
  师傅的脸也更红了,像一朵鲜艳欲滴的美人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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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比较能讨女人喜欢。短短一个月时间,车间里但凡稍有“姿色”的女孩子我基本上全都“勾搭”上了,我的“名气”也很快“打响”,只要提起刘浪,姑娘们几乎都知道,“就是交换机组的那个很搞笑很好玩的傻B嘛!”
  
  当然有时候她们也会这样说:“刘浪?这都不知道啊?就是交换机组那个插件的大男人啊!”说完还会意味深长的笑一笑。
  
  插件成了我心中的隐痛,就像脸上的青春痘,自己没有看到也就罢了,可一旦被人提起,我便感到抬不起头来。
  
  看得出来,姑娘们都非常乐意和我聊天,特别是上班的时候,只要我坐在谁旁边,那么她总会被我逗得笑声不断,枯燥的上班生活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她们都说我幽默,风趣,甚至还有人夸我“才华横溢”,“爱慕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只要一说起我的工作岗位,她们脸上的表情顿时便暗淡了下来,眼里满是鄙夷的神色。特别是阿珍,她甚至直截了当的鄙视我“一个大男人来做插件真没出息!”
  
  每当听到这话,心里便说不出的难受,我已不好意思再用“国家 与掏粪工人”这样的“典故”来自嘲和自慰了,只能默默的聆听着她们的“教诲”,脸上还得保持着微笑。
  
  本以为长时间的借到内存和优盘组来帮忙,我就可以慢慢的把岗位正式转到“测试”上来,然而接下来“上岗证”的颁发就让我的美好愿望彻底破灭了,看着“上岗证”上面那大大的盖着红印的“插件”二字,我心都碎了,看来老子在记忆科技是真的抬不起头来了啊!
  
  那天正好在内存条组测试,突然前面一阵骚动,几个生产线的“管理人员”急冲冲走过来,边走边压低声音说:“大家注意啊!有领导来巡‘拉’了!”我转头望去,果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在前方“SMT拉”视查。
  
  我连忙把自己及周围都检查了一番,地上有没有垃圾,物品有没有摆放整齐,帽子有没有戴正,纽扣有没有扣好,防静电手带接触是否良好,一切就绪之后,我便赶紧端端正正的坐稳,拿起内存条一本的正经的测了起来。
  
  很快,领导就走了过来。天哪!他居然在我后面停了下来。我只觉得背沟一阵发凉,心里砰砰直跳,生怕给他找出什么茬子来。果然,领导站了没两分钟,就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把你的上岗证给我看看!”

发布者: 三和记者

行走城市的边缘,报道底层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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