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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的回到宿舍,本想一个人在躺床上好好“反省反省”,可脑子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刘宏斌那青面獠牙的嘴脸在眼前不断的盘旋,“你猪啊”的嚎叫一直在耳边游荡,只觉得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痛,仿佛有人用小刀在一片一片往下剐。
虽然我很“男人”的和他“雄起”了一把,虽然他也很“窝囊”在我面前“疲软”了下来,但最终还是我败了——我被他赶出了车间,我被他要求“反省三天”——我最终还是妥协了,在尊严与生存面前,我“忍辱负重”的选择了后者。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头痛,我只得又起身来到了娱乐室。几个上夜班的姑娘正围在电视机前面看《还珠格格》,“小燕子”在里面又蹦又跳,又哭又闹,姑娘们也在外面跟着忽喜忽悲,时笑时骂。
我默默的坐在后边看了一会儿,觉得了无生趣,便在书报架前拿起报纸准备汲取一点精神营养,而报纸全都在“深入学习贯彻党的十六大精神”,我对党的领导人更换没有丝毫兴趣,毕竟他们谁当家也改变不了我被“逐出车间深刻反省”的命运,我现在最关心的还是我们交换机组的“领导人”能不能被换掉。胡乱翻了几下,最后总算《晶报》上看到了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深圳即开型福彩开“刮”,首日诞生五个百万富翁。
最近的彩票销售点在南山文体中心,就在我曾经住过的八元店楼下,当我心急火燎的赶到那里时,已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一个其貌不扬看起来和我一样猥琐的小伙子正胸配大红花满面笑容的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手拿一块写着“伍万元整”的大牌子向着台下的芸芸众生猛烈的挥舞着。
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当即掏出十元钱买下了五张的彩票,然后便迫不及待的“刮”了起来。我“刮”得那样的小心翼翼,“刮”得那样的激动人心,仿佛在“刮”刘宏斌的大腿。
五张彩票,一个梦想。要是中了一百万?不,五十万就行!不,五万也行!不,只要五千,五千就行,老子要买刘宏斌的一条大腿!我一边恶恨恨的“刮”,一边心驰神往的做着美梦。
没中!随着最后一张彩票刮开,我的梦与十块钱一起灰飞烟灭。我不甘心,又掏出十块钱来,还是没中!我还是不甘心,再掏出十块,依然没中!就这样一连买了七十块,居然毛都没中一根。
我心灰意冷,不敢再贸然出手了,只得悻悻的站在一旁观望。而别人的运气似乎总是那么好,台上不断有人上去领奖,有中一千的,有中一万的,还有中十万的,我在下边看得蠢蠢欲动,心痒难耐,每上去一个人,我都在心里艳羡不已,要是这个人是我就好了,那样老子就可以报“一箭之仇”了!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咬牙切齿的从口袋中掏出三十块钱来,我要作最后一搏。彩票一张张的刮开,希望的肥皂泡一个个的破灭,到最后我终于绝望了:三十块钱一无所获。看来天不助我啊!我决定走了,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我知道再呆下去的话,我肯定会连回去的路费钱都没有了!
“兄弟,你怎么也在这里啊?”正当我暗自伤感的当口,突然有人在背后拍我肩膀,回头一看,原来竟是八元店里的古惑仔。
“故人”相见,自是十分亲热,古惑仔扔给我一支红塔山,拉我在路旁聊了起来。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也许是我确实需要倾诉,我竟然一古脑儿的把这段时间的苦难遭遇倒了出来,并不时大骂刘宏斌不是人。
古惑仔听完我的诉说,脸色大变,恨恨的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他妈的,这鸟人太过分了!兄弟,要不要我找人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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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已是晚上十一点过了,之所以游荡到这个时候才回来,是因为我不想面对陈小阿珍他们——这样被刘宏斌“赶”出来“反省”确实让我尊严扫地,虽然并没有炒掉我,但我觉得自己不过是他大发慈悲收留的一个弃物,一想起这点我便又羞又恨,自觉没脸见人。
我料定陈小他们下班后肯会到宿舍来对我进行“深切慰问”,而这样的“慰问”非但不能为我解忧,相反会让我心里更加难受,因此我不得不选择回避。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糊里糊涂的睡到了大中午,到外边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又孤魂野鬼一般在外边晃荡,直到晚上十一二点,这才又偷偷摸摸的回到宿舍。
就这样失魂落魄的混到了星期天晚上,想到明天就要重新开始上班了,我心里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刘宏斌还会为难我吗?他有没有叫阿东他们带信让我继续“反省”呢?我决定向他们打探一下消息。
于是便早早的回了宿舍,对镜自怜,发现更加憔悴不堪,胡子巴渣,眼窝深陷,活脱脱的一个在逃犯。到厕所冲个凉,再精心的梳洗打扮一番,直到看起来荣光焕发一些,这才抱本杂志躺在床上静静的等着“慰问团”的到来。
不出所料,到了八点过几分,外边果然响起了陈小他们的说笑声,紧跟着一大群人推门而入,阿东,大明,陈小,阿珍,阿娟……除了阿霞在外边租房住外,交换机组的兄弟姐妹们全都来了。
“哈哈,刘浪,终于看到你了,这两天下班我们都来找你了,宿舍一直没人啊!”阿珍一进门就激动的嚷嚷起来。
“你吊毛还爽嘛,我们上班,你就在这里睡觉!”大明扔过来一支“白沙”。
“你这几天到哪去了嘛?我们都在担心你呢!”阿娟望着我幽幽的说道。
“哈哈,老子还以为你这吊毛想不开自杀了哟!”陈小走过来抱住我的肩膀猛摇。
仿佛久别重逢一般,一群人围着我七嘴八舌的说着,我心里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两天,整整两天,我除了一个人自言自语的问候刘宏斌家里的女性外,几乎没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这种孤独,这种寂寞,这种痛苦,无以言表。而现在我才发现,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人在默默的关心着我,这样纯真的友谊怎么不让我心潮涌动?
“唉,我可是哪里都没有去啊!”尽管内心十分沉重,但我还是故作十分轻松的样子说道:“那个吊毛让我回来‘反思’三天,老子一直在这里面壁思过啊!”
他们一听全都嘻嘻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忙问我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天刘宏斌叫我回来“反省”的时候声音很轻,他们全都没听到,只以为我是负气出走或者是被炒掉了。
然后我像说评书一样把这三天的经历以一种诙谐而自嘲的语气说过他们听了,大家都笑,我也跟着笑,笑得前仰后翻,然而却没有人知道我的心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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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古惑仔再三表示不会让我破费,帮我完全是认为我这人“讲义气,值得结交”,我还是婉言谢绝了他要替我“修理”刘宏斌的好意, “砍人”毕竟是个高风险的事情,不管怎样,人家来回的车费我得出吧?好烟总得买两包吧?吃顿饭,喝点小酒表示感谢总是应该的吧?而我实在是囊中羞涩,身上剩下区区几十块钱如何敢请人“行凶”?
刘宏斌也并没有为难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完全把我当成空气。而我想起自己被赶出车间,如今又厚着脸皮回来上班,面子上始终感到过不去,因此一直闷闷不乐,即便刘宏斌不在的时候,我也不再像原来那样嘻笑怒骂,妙语连珠了,而是时常一个人坐在那儿默默的发呆。
阿霞看出了我的反常,过来笑笑的对我说道:“我发现你现在变得沉默了,不再爱说话了,仿佛有心事的样子?”
我心里一惊,连忙振作起来,强颜欢笑的说道:“嘿嘿,我能有什么心事,我开心得很呢!”
阿霞仿佛早已将我看穿看透一般,摇了摇头,又笑了笑,淡淡的说了句:“沉默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然后便转身走了,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沉默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我心里又是一阵痛,难道我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难道我就这样永远活在刘宏斌的阴影当中?不!我不能!老子要离开这里!“找工作”这个本已尘封了三个月的词语终于又像幽灵一样在我心里复活了。
记忆科技其实是一家不错的公司,即使是做普工,收入也是挺可观的,除了交换机组由于订单少的缘故收入不高外,其他组的员工基本每月都能拿到一千八以上,有好多都是每月两千多,并且还是包吃包住了。
冬子曾给我看过他的工资单,他作为汤姆盛公司的技术员,底薪其实也才九百块钱。我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自豪感,有些失望的说道:“那你这里和我们记忆科技也差不多啊?”冬子欲言又止,我以为他没听清楚,一连说了几遍,冬子终于忍无可忍的说:“日妈你不能光看钱噻,工资虽然差不多,但是身分不一样嘛!”
我当时也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心想出门打工不就为了钱嘛,只要钱多,做什么工作不是一个鸟样?而现在,我终于理解了他的话,普工其实就是处在工厂食物链的最底端,任人宰割,受人欺凌,干着最苦的活,拿着最低的工资。选择了做普工,就意味着失去了尊严,失去了自尊,失去了人格,甚至失去了除吃饭睡觉外的一切自由。
如果不是因为刘宏斌的话,我想我会一直在记忆科技做下去。自从第一天上班发现他是我们的组长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干得长久,只是我一直在忍,我确实太需要钱了,我要生活,我要还账。但现在我不能再忍了,我要赶紧离开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再看到刘宏斌那副丑恶的嘴脸了,我情愿背负“销声匿迹,欠钱不还”的骂名,毕竟我的名声早已臭了,多臭几天又何妨呢?
我决定还是像在毫威公司时那样“骑驴找马”。而现在最关键的问题还是通讯问题,我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传呼机,又想起当年万声寻呼台的悄然倒闭,还有那次由于没有手机而错失“汤姆盛”,以及当初记忆科技打传呼来时自己急得团团乱转的情形,我不禁振腕叹惜,如果当初我有一部手机,或许如今也不会沦落到如此!
我迫切的需要一部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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