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生在深圳的八年打工实录(第二部)

发布者 | 2019年7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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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工作又谈何容易。从我的手机买回来那天起,我便开始不断的在人才网上寻觅,然而一直到年底,我都没有收到一个面试的通知。我也并没有气馁,我把“网”撒得更加广泛,但凡带有“技术员”或者“电子”的职位,都一律申请,我相信“广种薄收”的道理,“总有一天会网住一两条小鱼的”。
  
  与此同时,我也开始恶补自己十分匮乏的电子专业知识,我知道光靠简历写得花稍是不够的,即便是侥幸获得了面试机会,而自己肚里没货,甚至连假装“有货”都装不出来,那样面试的时候也肯定原型毕露了。
  
  我特地到书店买了一本《电工基础》,还借了陈小的一本《低频电子电路》,一有空闲时间我便开始埋头苦读起来。那段时间我真的很用功,从最基本的二极管,三极管学起,囫囵吞枣的看到了“彩色电视机原理”,对于以前面试时常见的那些问题,我则一一罗列出来重点学习。
  
  由于基础太差,我对这些枯燥乏味而又抽象无比的电子知识实在是一看就头痛,因此我只有强迫自己才能学下去。有时候实在受不了想放弃,我便在脑海中努力“回放”与刘宏斌有关的点点滴滴,恶毒的眼神,野兽一般的咆哮,以及众目睽睽之下的辱骂,想到这些,我便又乖乖的拿起了书本,就像病人眼睁睁的看着医生给自己扎针,又恐惧又痛苦,却又不敢不接受。
  
  说来也怪,经过这段时间的苦学,我惊奇的发现,有些以前老师提着脖子灌也灌不进的东西,现在我居然能无师自通的慢慢领会其中的原理了,这确实不可思议。
  
  我常常想,要是现在再给我一次重回学校读书的机会,我一定比谁都认真,比谁都努力,比谁都NB。可惜的是,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
  
  少装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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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工作”成了我忍痛花钱上网的理由和借口,每次在网上发完简历,我便会抓紧时间逛逛同学录和查收一下我的邮箱。杨强照例是同学录里的活跃分子,几乎每隔一两天他就进来汇报一下他的“动态”,看得出来,他和林平在杭州过得挺开心的,不由得让我想起在郑州的日子,自己当初为什么就那么不满足呢?
  
  杨强还给我发了封电子邮件,他说自从我离开深圳回家后就没了音信,问我现在混得怎么样了?为什么不跟他联系?我看了激动不已,这是自从上次回家后第一次有同学和我联系,我当即就想给他回一封信,告诉他其实我也很想他们。
  
  我刚打了几个字就停了下来,那次给他们打电话借钱时的情形又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浮现了出来,那种惶恐,那种无助,那种绝望,那种冷汗淋漓的感觉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我心里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迹。
  
  我在心里常常告诫自己这不能怪他们,毕竟自己当初混得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知道你回家了还能不能再来,同学不是你的提款机,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把自己并不富足的钱给一个几乎看不到有回报希望的人,并且这钱很有可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永不回,再说杨强曾经还资助过我两百块钱呢。
  
  社会是现实的,我不怪他们,我只恨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混得如此潦倒。但是这件事却让我心里有个始终挥之不去的阴影,我常常想起刚到深圳时他们创维四兄弟曾口口声声说“这么多兄弟伙怕啥子”,可在我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刻,鼓起勇气第一次向他们求助的时候,竟然全都“没钱了”,其实当时他们四人那怕能给我凑上一两百块钱,都会让我铭记一生的。
  
  该给他说些什么呢?我望着屏幕发呆,向他倾诉我回家时口袋里只剩最后三十块钱的绝望心情?告诉他我现在正在记忆科技做着女人才做的插件工作?我漠然的摇了摇头,“啪”地关掉了我的邮箱:兄弟,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咱以后再联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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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魔女”现在已不再给我发邮件了。自从我把第一次发工资的喜悦心情给她分享之后,她便开始不断的诉说她的“悲惨生活”:“昨天把鞋跟崴断了,可这个月还没发工资,鞋都没得穿了,呜呜呜”“我今天在商场看了一件风衣,可漂亮了,要二百多块钱,真想把它买下来,唉,可惜我的钱已经花光啦!”……
  
  我回信劝她“坚持几天”“想想我这么苦不也过来了”,她见我不“开窍”,便半天玩笑半认真的问“能不能先资助我几百块钱哪,发工资就还你啦,到时候我还送你一张我穿风衣的照片哟,你不会认为我是骗子吧?”
  
  她是不是骗子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没有钱借给她买风衣的,此后便再也没有收到“白发魔女”的信了。我突然觉得借钱真是个奇妙的事情,不借吧,朋友都没得做了;借吧,朋友还是有可能没得做了,并且还有“钱打水漂”的风险,就像张雄之于我。
  
  那时候手机短信相当流行,大街上随处可见抱着手机一边走一边狂按键盘的情景,各大门户网站都专门开辟出了“短信专区”。我时常会在网上下载一些幽默搞笑类的短信,然后再转发给阿娟阿翠她们,以搏红颜一笑。很快我喜欢上网的消息就在同事间流传开了,并终于因此第一次受到了刘宏斌的“刮目相看”。
  
  那天早会快结束的时候,阿珍开玩笑说工资不够花,刘宏斌便借机给大家讲课了:“你们现在啊,要学会理财!”大家便笑,说这点钱还理财啊!刘宏斌接着说:“你们别笑,再少的钱也要会理财。你们可以去看看一些理财方面的书,比如每月固定存多少钱,拿百分之几的来买彩票,拿百分之多少的钱来学习,都得有一个规划。”
  
  “说到学习,其实互联网是个好东西,你们有空闲的时候可以去上上网。”刘宏斌特地顿了顿,用眼光在我们身上一扫,“哦,对了,你们有没有人会上网啊?”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一致把目光对准了我,阿珍在刘宏斌面前不象我们这般拘谨,她笑着说道:“刘浪啊,刘浪不是经常去上网泡妹妹吗?”
  刘宏斌猪腰子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但很快就转化为不咸不淡淡的笑容,他看着我,郑重的点了点头:“刘浪会上网啊,嗯,挺不错嘛,你以后可以带她们去一下,上网还是挺好的!”
  
  他居然正眼看我了?他居然对我笑了?他居然表扬我了?我有些激动,同时也告诫自己要谈定,不要忘记曾经受过的屈辱,我笑了笑,点了点头,阿珍则在一边嚷嚷开了:“哈哈刘浪受表扬了,笑得好开心哦,你记住哈,以后要教我们上网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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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就到了年底,大年三十,我和冬子站在他们宿舍的阳台上感慨万千。
  
  “唉,一年了,去年这个时候,老子正在家里急得团团转啊,全家人都在关心我的出路问题。”冬子说话时眼望着前方的科技园站台,陷入沉思当中;
  
  “唉老子那个时候也不好过啊,还在白石洲挖空心思的想找谁借钱呢?真的是脑壳都想破了啊!”我点燃一支“红梅”,吐出一串烟圈来,往事仿佛又历历在目;
  
  “你娃现在牛B了噻,去年背个JB破传呼机,还时不时没信号,如今都背起摩托罗拉191了哟!”冬子又开始打趣我了;
  
  “那你娃也不错啊,去年瘦得像你妈个饿死鬼一样,现在脸变圆了,腰变粗了,最让老子想不通的是你狗日的这张黑皮怎么也能变白了?”说完我自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们正聊得开心,阿珍突然打来电话,她问我在哪里,不知道公司今晚上有年夜饭吗,怎么还不回来?我想这个时候即便是吃山珍海味我也不可能扔下冬子独享啊,便说我不去了。阿珍又说公司安排有抽奖哟,大奖是一部手机,我说我有手机了,中多了没意思。
  
  挂了电话,冬子说要不你去吃吧?馆子里还是吃得好些!我淡淡的说不去了,那JB酒店差得很,不如咱们难兄难弟一起过年了!
  
  我们到超市买了一些熟食和水饺,然后冬子到另一个宿舍去借了一个电饭锅,并带回来了一个姑娘。姑娘长得有些“惨不忍睹”,她微笑着冲我点了点头,露出了一口四环素牙,顿时让我心中酸水直冒。
  
  姑娘很是害羞,帮我们把水饺煮好,她就提出要回宿舍,我和冬子连忙盛情挽留,她这才羞答答的留了下来。
  
  姑娘不爱说话,我和冬子也一时找不到话说,大家都若有所思,气氛沉闷而尴尬。三个人,三碗饺子,一碟花生米,一盘盐焗鸡爪,这便是我2002年的年夜饭,如此的凄凉!
  

  窗外爆竹声声,不时有漂亮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五光十色,绚丽多彩,而这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

发布者: 三和记者

行走城市的边缘,报道底层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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