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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雄回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过了。他进门时还和何英她们谈笑风声,可一看到淫棍,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我的心也跟着往下沉,要是他娃突然发彪,叫我这中间人如何是好?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再下“逐客令”,只是草草和我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进房间去了。
一夜无事。
第二天,周一。淫棍仿佛仍然没有准备离开的迹象。我只得再次试探他:“快过年了哟,你娃要不要回家啊?”“这个卵样子怎么回?你回吗?!”淫棍扔给我一支“特美思”,“老子现在不好意思去找我亲戚了,唉——张雄也不想让老子在这里住。”原来他还是明白张雄的意思啊,我摸出打火机,给淫棍把烟点上,“自己亲戚有啥子不好意思嘛?你娃还死要面子嗦?”淫棍深深吸了一口烟,再缓缓的吐出一串烟圈:“唉,亲戚?老是去找人家,就是亲爹也会烦的。我刚来深圳的时候,给他们添太多麻烦了。”亲戚再烦,难道会烦过张雄?我吸了口烟,没有说话。淫棍又摇了摇头:“唉,今晚张雄下班回来看到我,不知又是什么脸色!”天哪!看来他今天是真的不准备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张雄回来脸色竟比昨天缓和了许多,并且还主动和淫棍打了招呼,这让我们都松了口气。难道他决定收留淫棍了?我将信将疑。
吃饭的时候,张雄突然说道:“长城公司第二批裁员又开始了,又有三个兄弟中招了,王刚和他们周末准备一起搬过来。”我一听就明白了什么意思,我淡淡的说道:“那你里可就更挤了哟?”张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事,到时候我们两个还是睡房间,让他们几个狗日的睡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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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淫棍终于还是走了。我问他准备去哪儿?淫棍回答得到也爽快:“老子管他妈的哟,走到哪里黑,就到那里歇,先回公明再说吧!”想着他可能就要流落街头,我不由得一阵心酸:“你娃要实在没地方去,还是去找你亲戚吧!不要死撑!”淫棍笑了笑道:“大丈夫四海为家,老子自有办法,你娃放心好,老子不会去住桥洞的。”
到了车站,淫棍突然很严肃的对我说:“浪仔,老子跟你说个事。”我有点莫名其妙:“啥子事嘛?”淫棍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你娃不要再找技术类的工作了,不是老子打击你,你不是那块料。”简直太伤自尊了!连淫棍这厮都瞧不起我,“你晓得个锤子!你以为老子像你娃一样啊,老子现在懂得多得很!”这鸟人一点也不给我面子:“你狗日的吹嘛,连三极管的三个脚都分不出来,你懂个球啊”接着他话锋一转,“说真的,你娃口才不错,最好还是找个业务方面的工作,有前途一点。做技术员,人家绝对不要你!!我刚来的时候也是想找技术员做,结果…..”我故意拉了拉他那件起了皱的劣质西装,笑着说:“就凭你娃这西装,咱俩有可比性吗?”
其实我嘴上虽然和他开着玩笑,心里又何尝不认同他的观点。自己对这电子专业根本不感兴趣,在学校时,老师讲专业课,我基本上就是听天书,一窃不通。我的专业知识几乎仅仅停留在电容,电阻,二极管,三极管上。我自己也常常在想,这样的条件又如何胜任“技术”工作?
刚来的时候,我和冬子什么也不懂,见王超的简历上写的技术员,我们也曾怀疑其如何能够胜任工作?他在学校时,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王超说得很是简单:“锤子技术!你以为学校学那些鸟东西有用啊?毛用没有!只要给你机会,国家 你都能做。”就这样,我们就希里糊涂的跟着在简历上写上了:职位,电子技术员。
张雄也说我去跑业务一定前途无量,他甚至暗示我可以去跟着他混。说他们公司正需要业务员,底薪800,外加提成。这样的待遇对于我来说已是非常满足了,但如今的自己已是一穷二白,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业务员一个个都是衣冠楚楚,像我他妈这副穷酸样如何去跑业务?再者做业务肯定有一个过渡期,不可能一开始就有较好的业绩的,说不定前期自己还得投入一部分资金,这也是我不可接受的。当然最不可接受的,还是我那可怜的自尊心,同学变为同事,甚至变为上司,关系肯定会和从前不一样,要是因工作问题被自己老同学大骂一顿,这可如何是好?就这样,“很有前途”的业务工作就被我放弃了。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淫棍上车的时候,我深情的吟出了老杜的这首诗,“兄弟,等老子找到工作,租他妈的一个大房子,到时候随便你狗日的住好久。”淫棍苦笑一声,扭身上了车:“要得,你娃莫让老子把头发等白了哈!”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车去人空,我茫然的立在站台,感慨万端。少倾,赋“诗”一首,以此纪念我的淫棍兄弟:故人已乘公车去/此地空余同命人/公车一去还复返/淫棍兄弟几时回?
别了,我的兄弟!保重,我的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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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棍走了,王刚来了,另外的三个兄弟却没有来。原来长城根本就还没有进行所谓的二次裁员,这只是张雄放的一个烟雾弹。
王刚我认识,是我们同一年级的校友,当年和张雄同在校学生会共事。听张雄说他毕业后找了一个在市电视台里的工作,待遇还挺不错。后来为了追寻他在长城公司上班的女朋友,毅然辞职南下,在张雄他们的帮助下如愿进了长城公司,“小两口”终于团聚了,可谁又知道有情人却最终没成眷属.
“女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张雄说起这事还为王刚感到忿忿不平。王刚进长城不到三个月,女朋友就“背着他爱上了别人”,更让他难为承受的是,这个挖他“墙脚”的家伙居然也是我们的校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失恋的王刚整天失魂落魄,工作丢三落四,老出差错不说,还对同事大发脾气,这些情况上司自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今公司大举裁员,他自然而然就成了“刀下之鬼”。
失恋加上失业,对王刚的打击可想而知。麻木,堕落,颓废,甚至不愿意和我们交流。“你狗日的是不是个男人哟?”张雄看他这个样子很是不爽,“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了,还怎么出来闯?”王刚抬起头看了张雄一眼,有气无力的说:“唉呀,这算什么打击嘛,老子想好好休息几天,怎么了嘛?老子又不缺钱。”按照劳动法,公司单方面解除合同,要给予他两个月工资的补偿,再加一点存款,这鸟人估计也有好几千块钱了,这对于我来说,的确是很令人羡慕的。“你娃不缺钱,但是缺女人嘛。”张雄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不就是女人嘛,多的是。安心找工作,等过年的时候,老子给你介绍一个靓女。”王刚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你娃乱说,哪个想女人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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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除了各大超市里面争相搭起了“年货一条街”之外,深圳的街头几乎感受不到半点过年的气氛。一切都如以往一样:上班族西装革履,步履匆匆;小摊贩四处游荡,大声吆喝;公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街道里人来人往、接踵磨肩……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已不再奔波于人才市场,决定放下包袱,静心休养几天,一切皆等年后再说——我的确是疲惫不堪了。
没有了女人的点缀,家里白天就剩下我和王刚两个大男人,气氛很是沉闷。王刚忠厚老实,不善言辞,又不喜欢开玩笑,这让我很是难受,甚至有点尴尬,于是我干脆一个人到外面去走一走,逛一逛,这或许能散散心。
白石洲,拥有几乎深圳市区最集中最大规模的农民房,绝大部分从外地来深圳的人都有过一段或长或短的在白石洲生活的记忆。在这里住了几个月,除了每天早上和下午匆匆而过之外,我倒还真没有去了解过她。如今闲来无事,我要用我双脚来丈量一下这个传说中的“深圳市最大的城中村”。
每天吃完早饭,和王刚打过招呼,我就出门了。一个人毫无目的的走在喧嚣的大街上,东张西望。到了中午,就在外面吃个五元的快餐,然后又一直转到下午五六点钟。几天下来,我就走遍了白石洲的大街小巷,见识了她的繁华与脏乱:入口处的丽日百货,热闹非凡;角落里垃圾成堆,臭气熏天;肯德基的门外,烤白薯的摊子热火朝天;坐在发廊门口的小姐,袒胸露乳,搔首弄姿……
不去想工作的烦心事情,日子过得倒也悠闲自在。而王刚显然没有我这样的“闲情雅致”来“游山玩水”,而是整天一个人闷在家里睡觉,看电视。“看来这鸟人需要女人安慰一下才行,是该给他介绍个女朋友了!”张雄不无担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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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鼻炎又发了!
电话那头,母亲说话瓮声瓮气,我一听就知道是老毛病犯了。“大过年的,你去拿点药吃嘛!”我知道母亲是舍不得花这个钱的。“唉呀,我这个是慢性病,过几天自己就好了。”妈的声音还是那么沧桑,“你究竟在外面干些啥子嘛,这么久也不打个电话回来?”“我,我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嘛,打电话不是很方便。”“你姐打了几次电话回来,问你的电话号码。”妈关切的说:“你们两姊妹这么近,联系一下,相互也好有个照应嘛。”“我知道了,我现在没有手机,公司电话不能随便打的。”我一口一个公司,以表明我真的是在上班的,“等过了年我再和她联系吧。”
姐在东莞。我毕业那年,姐夫因车祸受伤,在家休养了大半年,花掉家里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无奈,姐只得南下打工。姐没什么文化,初中都没有毕业,只得在老乡的介绍下进了一家毛织厂。一个月几百块钱还得没日没夜的加班。到深圳后,我一直没有跟她联系,我知道,以她目前的条件,根本没有能力“照应”我,并且我也不想让她看到我的落魄——毕竟我是我们全家的希望。
接下来,妈又开始唠唠叨叨的问起我的个人问题来了。你到底找女朋友没有啊?现在自己工作了,也该找了哟。你是准备在外面找,还是回家找嘛?一般来说,谈到这个话题,也就该挂电话了。“唉呀,我自己晓得嘛,以后再说。”我不耐烦地说,“我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你还是先去把鼻子治好吧!不要舍不得花钱嘛!”
说完这话,我自己都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不要舍不得花钱”说得倒轻巧,自己毕业出来也有一年多了,唯一的一次寄钱回家,还是那次和同事“打金花”赢了一千块钱,我“趁机”寄回去的。
母亲的鼻炎已有五六年了。每次犯病,总是鼻内奇痒难耐,进而鼻涕长流,痛苦不堪。以前母亲也曾到镇上医院求治过,却收效甚微,过一段时间总会复发。后来母亲又试着找一些江湖郎中,草药医生,民间“神医”,依然没有什么效果。钱也花了不少,母亲很是心痛,说以后不再管它了。
挂了电话,我长长的叹了口气。想着母亲犯病时把鼻子揪得通红的样子,我心都碎了。我下定决心:等我挣够五千块钱就回家,我要带母亲到县医院去——听说动手术可以一次性治好慢性鼻炎的。
今天是大年三十,杨强,范军他们全部人马都要杀过来。我暗暗调整心情,快步向家走去,张雄他们还等着我一起出去大采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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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丰盛而热闹。
作为东道主,张雄首先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各位兄弟伙,还有几位美女,非常感谢你们能和我共度这个大年夜。还有几个小时就是2002年了,我预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能都发大财。”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下面我把这几天的生活安排简单给大家说一下,今天和明天由我和范军请客,给大家拜年了!后天晚上,我们到外面去吃自助餐,AA制,各位有没有什么意见?”
有人请客谁还有意见啊?张雄轻咳了两声,然后端起酒杯:“来来来,我们先敬我们的厨师小菁和王刚一杯!今天真是辛苦他们两个了。”小菁是张雄特地叫何英请来的,“一定要把他们两个撮合到一块儿”,于是,我们一致举荐他们两个到厨房去“陪养感情”。
“谢谢你们两个啊!”大家举起杯来,故意把“你们两个”拖得长长的。“我,我只是给小菁打打下手而已,都是她做的。”王刚一脸幸福状,一仰脖,一杯“二锅头”一饮而尽。
“哪里啊?王刚你也炒了很多菜哟。”小菁粉面含羞,“各位大哥,我不会喝酒,我就以茶代酒和各位喝一杯好不好?”“不好,不好!”范军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你不会喝,可以找个人代你喝嘛。”“对头!找个人代喝!”大家把目光都齐刷刷的盯着王刚。王刚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们盯到我做啥子哟?”“喝哟,喝,喝!”在众人哄笑声中,王刚端起小菁那杯酒,一口干了,然后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十分豪爽。
总算一口气看完。深受同感~现在眼花了,先休息下再继续。
老哥,后面的呢
本站有第二部中专生在深圳的八年打工实录(第二部)
就是问第二部之后的啊
暂时没有了,但我记得后面还有故事,我下周找找。没想到有人能两部都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