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生在深圳的八年打工实录（第一部）

128

我赶到冬子那里的时候，冬子正在忙着煮稀饭。

电饭锅“噗哧噗哧”的向外吐着热气，冬子揭开盖子，用勺子在里面不停的搅动着。

“哟，还吃稀饭哪？”我笑着问冬子，“怎么还没到蛇口分公司去享福啊？”

“狗日的！一个星期了，电话都没跟老子打一个。”冬子用勺子在锅边使劲敲了两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过可能是公司还没建好吧。”

“你娃就不要自我安慰了，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总算让我找出点漏洞来了，”我从床上的罐子里拉出一条榨菜塞进嘴里，接着说道，“你想想，那对‘奸夫淫妇’在机场就把钱包丢了，TMD那他是怎么跑到南头来的啊？”

冬子不说话，咧着嘴嘿嘿地傻笑，其实他可能也早就知道上当受骗了，只是不想或者不愿意承认而已。

“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骗局，你娃就是被那‘两个亿的分公司’搞蒙了嘛，兄弟，鬼迷心窍啊！”我继续“无情”的打击冬子。

“你个龟儿子，不要把老子这种助人为乐的高尚行为说得这么功利好不好？”冬子站起身，伸了伸懒腰，然后倒背双手，大声说道，“宁可天下人负我，老子决不负天下人！！！”

其实我知道，冬子的初衷肯定是助人为乐的，他也并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爱贪小便宜的小人。

只不过找工作的事一直毫无进展，口袋里的钱又一天天的减少，其内心的焦急是可想而知的。

而现在，突然出现一根“救命稻草”在眼前，让他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救人于危难”的同时，还可获得“贵人相助”，这何乐而不为呢？于是，“病急”的他自然而然就“乱投医”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娃是鸭子死了嘴巴硬。”我拿起勺子在锅里转了转，起身拔掉电饭锅的插头，“饭熟了，还是快点吃你的稀饭吧！”

“这稀饭还挺香的，”冬子从床下拿出两个碗来，“你也来一碗吧！”

“来一碗就来一碗嘛！”我摸了摸肚子，五点半才吃了饭，现在居然又有了点空空如也的感觉,“唉，在公司大鱼大肉吃腻了，喝点稀饭也好。”

于是两人在床上盘腿而坐，两碗稀饭，一罐四川榨菜，一瓶“老干妈”，吃得是“风声水起”，不亦乐乎！

不知怎地，平日里根本不爱吃稀饭的我，那天的稀饭吃起来却是那么香甜可口。

多年后，我和冬子再谈到这事时，依然还有和种回味无穷的感觉，我们不禁感慨万千——今生恐怕再也吃不到如此美味的稀饭了。

119

在“香烟外交”的猛烈攻势下，我和工友们的关系取得了“长足的发展”，甚至连“鹰钩鼻”也开始对我有点“另眼相看”了。随着“地位”的不断提高，我也渐渐的适应了这里枯燥乏味的工作。

休息的时候，有几个工友总喜欢跑来和我一起聊聊天，当然他们的目的绝对不是仅仅为了混一支烟抽，我“出众”的口才和“传奇”的经历更对他们有着不一般的吸引力。

有个叫小覃的工友，很有上进心，利用业余时间在附近的一家手机维修培训中心学习，听说我是“专修”电子技术的，并且以前还是康佳公司的技术员，对我很是崇拜，常常忙里偷闲的跑到我的工位边上，虚心的向我请教关于手机维修的“专业问题”。

其实我连很多电子基础知识都不懂，就更别提手机这样的“高科技玩艺儿”了。但是面对一个如此虔诚的”粉丝”，我又怎么忍心给他当头泼一盆冷水呢？

为了不就此破坏我在他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我只得搜肠刮肚想了点在康佳公司培训时老师讲的手机知识，然后再故作谦虚的样子，笑了笑说道：“这个，我以前主要是专修彩电，手机方面我接触得比较少。”

这样说的目的主要是防止万一自己答不上来，也好有个退路。

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不过，我觉得手机维修嘛，很简单，三步！一洗，二焊，三吹，这样百分之八十的故障都会解决了。”

小覃很好奇的看着我，有点不大相信的样子：“这样简单啊？不用看电路图吗？我只有初中毕业，老师讲的我完全听不懂。”

“看什么电路图？有个鸟意思！你去手机学维修是为了什么？当设计师吗？”我很轻蔑地哼了一声，“肯定不会，你不就是想自己开个维修小店吗？按照我说的这三步做，基本就够了。”

“那还有百分之二十的修不好怎么办呢？”小覃满脸疑狐。

“兄弟，要是经过这三步还是解决不了，那就证明问题有点复杂了。”我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遇到这种破手机，你就不修了，直接建议顾客买一个新的嘛！他不买？你就把维修价格说高点，比新手机还贵，客人自然就不修了噻。”

“唉呀哥们，你讲得真是太好了，比我们老师讲得好多了，MD我在那里学了两个月，就没听懂过.”小覃简直对我有点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当然，小覃跟我套近乎也不全是为了“咨询技术问题”，有时候他就是冲着吴萍来的。

这小子对这个“厂花”也有点“狼子野心”，但他那一米五几的个头又让他有些自卑，于是他就常常有意无意的跟我打探吴萍的情报。

我一般都会先对吴萍大大的夸奖一番，然后又说分厂那边好多靓仔都在打她的主意，听了这话，小覃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脑袋，一副可怜样。

接我又会说上几句安慰他的话：“感觉她对你满有好感的呢”“你与分厂那些花花公子不一样”“兄弟，努力！我觉得你有机会！”

这个时候，小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真的吗？那你要多多帮忙哦！”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梅”烟来……

也许是一直抽我的烟不好意思吧，马师傅偶尔也会发一支烟给我抽的。当然他自己是从不买烟的，一般都是别人发烟给他的时候，他就“顺便”多要一支，然后再“转发”给我。

在这厂里，马师傅一直是我的“偶像”，我常常梦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他那样穿件拉风的长工衣，做一个让人尊敬的“师傅”。

然而，马师傅却对他这个工作很是不屑，闲聊的进修，他常常唉声叹气的向我诉苦，唉兄弟，真没意思，工资低啊！TMD一个月辛辛苦苦才拿一千五百块钱。

我说饱汉不知饿汉饥啊，一千多还嫌少，我们几百块钱怎么活呢？

“小伙子，呆在毫威真的没前途。”马师傅总是语重心长的做我的思想工作，“你康佳公司出来的，有技术，又有文凭，在这里来洗玻璃确实是大才小用啊！”

“嘿嘿，什么大才小用哦？”虽然明知道他说得夸张，但心里还是挺受用的，“唉，我现在是没钱啊，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敢有其它想法哟？”

“唉，也是啊，那就先生存后发展吧！”马师傅很是惋惜的样子，“马上就要发工资了，到时候你就可以边上班边找工作了，不要像我这样，在这里呆老了。”

“嗯！发了工资再说吧！”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经过马师傅一番“煽动”，我仿佛找回了久违的信心，心里竟然升腾起一串火苗来，我暗暗告诫自己：发了工资，一定要办法离开这里！！！

　120

终于发工资喽！

我和吴萍满面春风的赶到财务室，可那知迎接我们的却是一张冷冰冰的苦瓜脸。

“你们新员工的工资要推迟一个星期才发！”“苦瓜女人”硬梆梆的抛出这么一句。

“啊—为什么啊？”我看到吴萍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因为你们是新员工！”“苦瓜女人”像死了老公一样，极不耐烦的回答了一句，然后就不再理我们了。

“那我们就下周再来吧！”我抢在吴萍前头说道。对于这种“内分泌严重失调”的女人，我觉得和她说话简直是对我心灵的摧残。

“唉呀，凭什么我们新员工的工资就要晚发嘛？”走出财务室大门，吴萍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嘛，我钱都花光了。”

“不要急，就一周嘛，你可以向你表姐借啊。”我不紧不慢的安慰她，“再说那女人，一看就是更年期提前了，你问她也是白问，反而还给自己添堵。”

“什么更年期提前啊？人家最多不超过三十吧？”吴萍被我逗乐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唉，看来也只有找我表姐借了。”

表姐是包装组的一名老员工，吴萍就是通过她介绍进厂的。第一次见她表姐的时候，简直把我吓了一大跳，脸皮耷拉，眼袋肿大，色斑星布，肤枯面黄，胸垂腰胖，我当时还以为是她老妈呢。

吴萍说她表姐其实才二十五岁，以前可漂亮了，“没想到在这里做了五年，就变成这个样了”。

表面上我心平气和的安慰吴萍不要急，其实私底下我比她还更加急得不得了。

按照我的周密“预算”，我的钱用到发工资完全绰绰有余。于是我就有点掉以轻心了，生活也比以前“奢侈”多了，甚至开始“大肆挥霍”起来。而现在TMD突然把工资给推迟了，真是让我始料不及啊。

我估摸了一下口袋里的钱，不禁暗暗心惊：最多不超过三十块了，这能支持到下周吗？

121

回到宿舍，我又对自己的财产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清查，结果并没有想像的那么恶劣，居然还有整整四十八元。

四十八元，七天，并且上班时间还有工作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完全能坚持到下周发工资的。想到这，我不禁又神清气爽起来。

人算不如天算，在即将就要发工资的前一天，“意外”居然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那天我上白班。在这青黄不接的当口，我最喜欢的就是上白班，我甚至希望公司不让我休息，天天上白班，那这样我就可以“衣食无忧”了。

我口袋里还有五块钱，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明天就发工资了，我居然还有如此大的一笔“备用资金”，这怎能不让我喜出望外呢？

然而到了下午，组长伍华突然宣布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却让我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由于来料短缺，所有员工五点半下班！

对于小覃他们来说，这样的消息无疑是振奋人心的；而对于此时的我来说，这简直无异于当头给了我一闷棍。因为不到八点半下班，就意味着今天的晚餐没有了着落。

我伸手捏了捏包里的那仅有的五元钱，心里暗自合计：车费去掉一块五，还剩三块五，晚上再吃一个三块钱的快餐，还剩五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