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生在深圳的八年打工实录(第一部)

发布者 | 2019年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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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雄租的是一个两房一厅的房子,一间正房,一间则很小,刚好能放一张1.2米的床。阳台外面是一个垃圾场,,不时飘来阵阵恶臭。我说要是没有这个垃圾场就好了,张雄说没要是有垃圾场,你还想五百块钱租两房啊?他说这房原来他是和一个同事合租的,因他朋友太多,天天都有人来,特别是周末,一大帮人过来,搞得乌烟瘴气的。尽管他每个月也多出了煤气和水电费,但同事还是有意见。日子久了,同事终于受不了了,只得搬出去了。

于是他就索性自己一个人租下来了,这样一来,朋友们来得更多更勤了。他笑称他这里成了招待所和难民营了。我说你这不是难民营,你娃是金屋藏娇啊。张雄叹了口气:“唉,兄弟,你不知道啊,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多了不好相处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笑着说:“老子们都是没有女人烦,你娃却是女人多了烦,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那天晚上,我和张雄一直聊到了两点过。他说起了他以前找工作的辛酸。毕业时,由于他是学生会干部,被推荐到南山一电子公司上班,他脑子灵活,会处事,很快就在公司混得很好了,用他的话说就是“公司上至经理,下到一线员工,基本上都认识他,不认识的,也听说过他张雄的名字的”“生产线上很多员工有事请假,不用找主管,组长,直接跟他说就可以了。”作为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中专生,能混到这种地步也不错了。后来由于在公司“出了事”,被开除了。我问他出了啥子事,他一直不愿意说,只是说他是帮别人的,不是自己的本意之类的。

从此他也开始了艰苦的找工历程。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工作没找到,钱也花光了,房租都没得缴了,眼看就要流落街头。我说不可能噻,你们公司这么多同学,同事,朋友?他说是啊,要不是唐奎和范军,我现在还在不在深圳都不好说了。唐奎就是李露的舅舅,范军是我们同班同学,也是他一个县的老乡。他说:“在我找工作的两个多月里,以前这么多同学,朋友,只有他们两个来看过我,在我身无分纹的时候,就是他们帮我交房租,买米买煤气,一直到后来我碰到现在的老板。”我说你娃现在苦尽甜来了噻,他笑了笑说,老子现在也是穷人啊,一个业务员而已。我问他一个月能拿多少钱,他没回答我,只说他很穷。后来,张雄说“兄弟,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你以后也许会经历的。”我摸了摸口袋里不多的人民币,心想:“我弹尽粮绝的时候,会有人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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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天的奔波,终于睡了一个好觉了。第二天醒来,已是上午11点,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可能是她们看我睡得香,不忍心叫醒我吧。我打开电视,决定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整一下,明天正式投入到求职的滚滚洪流中去。

电视里正在播放市民欢天喜地的准备迎接国庆的到来。而此时的我却根本无心看电视,我要静下心来,好好的展望一下自己那渺茫的前途.来深圳发展,是我多年来的一个梦想。毕业的时候,我连蒙带骗好不容易进了深圳一家大型家电企业,可谁知连特区的大门都还没进,就被分到其郑州分公司搞售后服务。和我一起去郑州的,还有冬子。在那里,我深知工作的来之不易,我常常用母亲告诫我的那句‘年轻人学手艺一定要勤快,不要怕吃亏’名言勉励自己,我不光做好自己维修的本质工作,还承包了公司前厅的打扫,门锁的更换,下水道的维修,甚至财务部的保险柜打不开了,也是叫我去想办法。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付出终有回报,不到一年时间里,一提起我刘浪,公司上至总经理,下到清洁工,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每个人碰到我,都是亲切的拍着我肩膀,深情的对我说‘小伙子不错,好好干!’。当时的我,听了这句话,无异于吃了春药一样,干劲十足,牛劲冲天。直到有一天我发现那个整天坐在沙发上和前台妹妹聊天的人都加了工资,而自己还是拿看和转正前的一样的500块钱的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在别人眼里什么也不是,充其量一砣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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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公司为了应对国内家电行业日益激烈的竞争,响应总公司号召“开源节流”,把我们的晚餐给‘节流’了.这对于我和冬子来说,无疑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当时,我和冬子住在公司宿舍(顺便晚上值班),这样一来,我们吃饭就只能在外面去吃了.我们都是南方人,而在郑州这样一个以面食为主的城市,要想找一家有新鲜大米饭吃的小饭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们不得不天天吃那些难以下咽的烩面,拉面,蒸面,凉面,卤面,羊肉面,刀削面.“吃饭问题”促使我们最终下定决心离开郑州,南下深圳。

我们走的那天,经理紧紧的握住我们的手,动情的说“哎,我上周才和老板谈了跟你们加工资的事,报告还没批下来,没想到你们就执意要走,”经理又叹了口气,“唉,你们俩走了,我少两个得力助手啊!”此情此境,当年玄德公痛别徐庶也不过如此了。所不同的是,刘备舍不得的是为自己出谋划策夺天下的人才;而我们经理舍不得的是两个在休息时间为他搬家且不用请吃饭,不请喝水,甚至连烟也不发一支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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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在那胡思乱想之际,小丫头提着一把青菜回来了。“刘哥哥,你睡醒了啊?”小姑娘嘴巴就是那么甜,“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买了把生菜,中午我们下面条吃好吗?”面条,我一听到面条心中就作呕,但我还是笑着说:“好啊,我不挑食的,吃什么都行。”

也许是南北口味不一样吧,那天的面条并不像河南烩面那么难吃。我们边吃边聊,渐渐熟悉起来。小丫头是广东河源人,还不到18岁,皮肤黑黑的,漂亮的小脸蛋上总是洋溢着甜美的笑容,属于那种天真可爱,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她是今年3月份跟着好姐妹何英从家里出来的,在一家电子厂上了几个月班,感觉太辛苦,就辞工不干了。于是何英就把她带到好朋友张雄这里来了。她说她已在这里玩了好几个月了,身上的钱也用的差不多了。我这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吃面条了。

我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说自己也不知道,“先玩一段时间再说吧!”接着她又问起我的情况,我把在郑州工作的一些‘伤心往事’添油加醋,夸张的胡吹乱侃一通,逗得她哈哈大笑,“没想你还真这么好玩啊!张雄哥哥原来老说你幽默风趣,可昨晚我们看到你时候都很失望,感觉傻傻的。”我这人就是这样,在陌生人面前老是放不开,很拘谨的样子。所以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木纳迟钝,老实巴交;等熟悉了,我就能和别人谈笑风声,插科打诨,这时给人的感觉又是油嘴滑舌,老奸巨滑;到最后,真正了解我了,才知道我是一个幽默风趣,乐观向上,豪情万丈,反应灵敏,头脑灵活,挥撒自如,口齿伶俐,口若悬河,精明能干,老实善良而又有着鸿鹄之志的好男儿。不过到目前为止,真正了解我的人还没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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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3点过,李露回来了,一脸的疲惫。李露个头不高,20岁的样子,文文静静的,看起来比小丫头懂事多了。“露露,今天怎么样?大有收获吧?”小丫头问。“唉,”李露摇了摇头,把包和自己往沙发一扔,“一张简历都没投出去。”我说你找了好久的工作了啊?她说已经快两个月了,要是再找不到她都要疯了。“急什么啊?还有我陪着你嘛,工作要慢慢找的,心急吃不热豆腐哟。”小丫头在一旁笑嘻嘻的安慰她。“你小孩子懂什么啊?”李露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苦笑一声,“唉,早知道工作这么不好找,我就不辞工出来了。”话里充满沧桑和无奈。原来她是嫌泰丰公司管理严,工作时间长才辞职出来的。在那里,每天要工作12个小时,“办公室的椅子扶手都是被卸掉的,坐时腰和大腿之间要成90度直角。”我说天哪还有这样变态的公司啊?她说:“可是我现在连这样的公司也找不到了。”

张雄5点半下班,要6点过才能到家。我让小丫头带我到菜场去买菜。买好菜,我叫小丫头提菜先回去,我自己找个公话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是妈接的,我告诉她我现在已经在深圳了。妈一听可急了,说你怎么不跟家里商量一下,在那边能找到事吗?我说同学在这边混得可好了,给我找了个好工作,都上了好几天班了,工作比原来轻松多了,工资又高,一个月要拿1000多两千呢。妈在那边听得云里雾里的,正想再问点什么,我赶忙说现在家里冷不冷啊?深圳这边可暖和了,还在穿衬衣呢。再说了两句保重之类的话,我就以还在上班为由匆匆挂了电话。实在不敢再听母亲那苍老而关切的唠叨;实在不想再言不由衷吹嘘自己的‘幸福生活’。

出门打工一年多了,对于打电话回家,我已养成了一套CCTV“新闻联播”方式。通话前几分钟,我一般都是先讲自己当前的重大活动,比如“刚陪老板出差回来”“才和客户一起吃饭”之类的;中间十分钟,主要是讲在外面的幸福生活,“工作就是坐在电脑前看看新闻,打打文件就行了,可轻松了。”“我们经理是我们一个市的,对我很好啊。”;后面十分钟,则主要描述别人的悲惨生活。“我有个同学找了几个月工作了,现在还没找到”“一个校友在一家工厂上班,一个月累死累活才几百块钱。”最后就是天气预报,问问天气,多加衣裳之类的,然后挂机。

发布者: 三和记者

行走城市的边缘,报道底层的悲欢。

5 条回复动态 “中专生在深圳的八年打工实录(第一部)

  1. 三和大叔

    总算一口气看完。深受同感~现在眼花了,先休息下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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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岁月

          暂时没有了,但我记得后面还有故事,我下周找找。没想到有人能两部都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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