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生在深圳的八年打工实录(第一部)

发布者 | 2019年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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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盼!!盼!!!

望穿秋水,没有盼来工作,却把“抢”我工作的“敌人”给盼来了。“敌人”是我们的校友,叫王彬,以前也在长城公司上班。近几个月来,“裁员”搞个整个公司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王彬于是未雨绸缪,自己先找起了工作,“让公司炒老子,不如老子先炒它。”

天安数码城,客服专员,月薪1500。我靠!这他妈的不是我的工作吗?怎么偏偏让这个鸟人给“抢”去了?可怜我却还为此在苦苦等待。可王彬对这却是不以为然:“唉,一个月1500,还不管吃住,要不是现在形势不好,打死我也不去。”“你他妈的饱汉不知饿汉饥啊!”我心中暗骂,“不去最好,说不定老子还有机会呢。”

 

“就住几天,我找到房子就搬走!”王彬过来时,带了一大堆行李,还有他的女朋友。“住几天?一旦住下来了谁知道他娃什么时候走啊?”张雄背地里对我和王刚说。“应该不会吧!你娃不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王刚和王彬是同班同学,在长城公司又是同一部门,“人家都说了只住几天的,好歹他娃还是个男人噻。”“兄弟,不是只有女人才说话不算数的。哎,你娃怎么还这么单纯哦?”张雄冲我做了个鬼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难怪老是受伤害。”王刚一下蹦了起来:“耶!你狗日的又来打击老子了是不是?”

一句话戳到了王刚的痛处。

情人节那天,他收拾打扮了一下午,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王刚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激动,就连“小两口”做饭时,他也是“身在厨房心在外”。

饭后,趁着小菁和何英进了房间,王林从衣柜里拿出了王刚的西装,冲他递了个眼色,调皮地说:“来,刚哥,快换衣服啊,准备行动了!”“换个锤子!穿什么衣服不都一个鸟样?”王刚一把夺过西服往沙发上一扔,“走嘛,出去逛一下!”“你和哪个出去逛哟?”坐在旁边的范军把他推了起来:“快去请小菁啊!”“走嘛,出去转转!”王刚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小菁她不去了!她说不舒服。”

唉,女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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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女人,日子还得继续。找工作,王刚显然没有我这么“敬业”,我信奉的是“笨鸟先飞”,从周一到周五,无论急风暴雨,还是烈日骄阳,我每天都会早早的赶往人才市场,从不懈怠;而王刚则是“两天打鱼,三天上网”,周一周二跑去人才市场转一转,其余几天就在家等通知,或者跑到网吧去上网。

“网上求职”,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还是一个新鲜的玩艺儿。尽管时常在报上看到网络求职如何快捷方便,如何经济实惠,但我还是不大相信通过这个虚拟的东东还能找到实实在在的工作。

王彬的到来,改变了我对网络的看法,他说他的“客服专员“就是在网上找到的。我这才知道网络的功能不仅仅只是“聊天泡妞”。于是,在王刚的带领下,在一栋破旧的农民房里的一个破旧的网吧内的一台破旧的电脑上,我成功注册了我的第一个电子邮箱,并成了“中国人才热线”的会员,开始了我的网络求职生涯。

虽然有了便捷的网络求职,但我依然风雨无阻的奔波于人才大市场,我不能错过每一个可能的机会.我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资本能像王刚这样耗下去.人家光是”裁员补偿”就有三四千块钱,再加上以前的积蓄,怎么也能混它个一年半载.而我呢?本来自己这两三百块钱,还能支撑一个把月,谁知现在突然多出个上网花费,再加上平空多了张嘴巴吃饭,很快,我就弹尽粮绝了。

没有商量,也没有规定,我和王刚自然而然的达成了一种默契--我们都非常自觉的轮流负责周一到周五的生活,当然,到了周末,这就成了张雄的事情了。

那天下午,按照“秩序”,又该我出去买菜了。我掏遍了所有的口袋,也只有三块八毛钱了,这该怎么办呢?三块八毛钱,买几个青菜,倒也可以凑合一晚上,但依照“惯例”,我们每天晚上基本都是“一荤,几素,一汤”,现在突然变成“几素”,似乎又有些不妥;“稳坐钓鱼台”,不闻不问,王刚则自会出去买回来,但这样岂不是破坏了“规矩”,王刚又会如何看我;向王刚借钱买菜?这还不如让人家自己出去买呢。

怎么办?怎么办?王刚在沙发上悠闲的看电视,我却躺在床上冥思苦想。

“有了!”正当我急得不知所措之时,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打开我的行李包,从最里面的口袋里摸出了两张压得整整齐齐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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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张旧版的十元人民币,我都不知“收藏”了有多少年。它们“跟随”我北上郑州,南下深圳,都一直舍不得用,没想到现在却派上用场了。

“老板,买菜啊?”“老板,看下嘛,这猪肉新鲜得很,刚杀的。”在菜市场,我也成了“老板”,总算能体验一下做“上帝”的感觉。我随手挑了一块五花肉:“帮我把毛刮一下!”当“老板”的滋味就是不一样。卖肉的大叔接过肉,“啪”地往称上一扔:“老板,三块三,收你三块钱好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的“古币”,大叔接过钱,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又把钱递了回来:“老板,换一张吧!”“这不是钱哪?”我装模作样的在身上摸了半天,故作轻松的说,“唉呀,我今天没带钱包出来,就这十块钱了。”“这,这钱我真的不能收啊,用不出去的。”大叔十分为难的样子。“谁说用不出去嘛?我现在回去拿钱多麻烦啊!”我几乎用哀求的口气说道,“要不你今天先收下,我明天拿来跟你换好不好?”“真的不行啊,老板!”大叔还是那么执着。

他妈的,有这么不给“老板”面子的吗?一连换了几家,终于遇到了一个“识货”的“行家”,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他拿着钱看了看,很是兴奋的样子:“哇噻,老板你还有这钱啊?现在这种钱很少看得到了哟!”

我靠!总算是顺利完成了这次“采购”任务,我摸摸额头,竟然是一层密密的冷汗。真的不能再拖了,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借钱了。

杨强,曾经的同室好友,铁哥们,刚毕业时,他就从工资里寄了二百块钱给一穷二白的我,“等我发达了就还”,找他借钱,自然不会拒绝。但我来深圳后,他就多次明确的告诉我,目前在经济上他是帮不了我,如再找他,岂不让人家为难?

王林,也是当年的同室好友,由于父亲长年卧病在床,他是我们班上当时最困难的同学,欠下了不少的帐,现在也不知还完了没有,看来也不能找他。

范军,为人耿直,待人热情,以前我们曾是邻桌,和我也很是谈得来,但毕业后很少联系,现在更是很难开口。

林平,和我同一个镇的老乡,我和他没什么共同爱好,共同语言,但关系还是不错,毕业后也常联系,春节时我曾试探着想向他借钱,可话还没出口,他就“王顾左右而言他”了。

刘洋,华仔,以前关系一般,但毕业后也常和我联系。刚来时他们都口口声声“这么多兄弟,不要怕没钱!”,最近却没什么声响了,找他们估计也是自讨没趣。

王漫,红颜知已,也曾叫我“有困难一定要找她”,但找女人借钱,还真开不了口,何况人家又有男朋友了。

向张雄借钱,是我淘汰了种种选择后作出的一个万般无奈的决定。“没钱了跟我说,我即便没钱,我也可以随便帮你借几百块钱的。”张雄多次向我这样说。所以我知道找他肯定是没有问题,但这几个月来,自己已欠他太多,现在让我再开口借钱,这是何其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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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兄弟,搞点钱来用哟!老子子弹用光了。”话一出口,整个人犹如卸下千斤重担一般,浑身轻松。这就如打仗一般,战斗开始前,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万分紧张;可一旦打响了,要死要活,听天由命,到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终于搞空了嗦?”张雄笑了笑,并没有多问:“要多少嘛?”这肯定是越多越好哟,我说:“随便你哟,先搞几百用着再说吧!”“这,你现在身上还有没有钱那?”我心里一惊,难道几百块钱太多了,张雄歉意地笑了笑,接着说:“我现在也没钱,明天周五,下午吴达他们要过来,我帮你借几百就行了。”我暗想:反正明天“该”王刚买菜了,我就不出门,在家呆一天算了。

“没问题,我,我现在还有点钱!”死要面子!明明他妈的身上就几毛钱了,可老子就是说不出口。

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像张雄这样在我们这帮同学当中混得也算风声水起出类拔萃有头有脸的人,却常常说自己没钱,“老子穷光蛋一个”,说得理直气壮,气势磅礴;但倘若有一天他真的成了像我这样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一贫如洗的“穷光蛋一个”时,恐怕他又说不出这些“发自肺腑”的实话来了。

张雄推开门看了看,王刚和何英他们几个还在客厅里看电视,于是他又关上门,坐在床上和我推心置腹的聊起天来。“兄弟,你现在这点苦算什么,你至少不用担心流落街头,想当年……”

大凡所谓的成功人士,总喜欢用“想当年”来引导出他们曾经遭受的非人的磨难与艰辛的奋斗历程,以此来凸显今天“成功”之来之不易。他们通常把自己的过去说得一无是处,坎坷不已,惊险曲折,然后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悬梁刺股,最终飞黄腾达,名利双收,功成名就。

张雄滔滔不绝的跟我讲起他毕业后坎坷经历:在长城公司时风光无限,“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离开“长城”后,求职数月,弹尽粮绝。人走茶凉,曾经的“朋友”们都避而远之,幸得范军唐奎倾囊相助,才得已在深圳苟延残喘;后为生活所迫,进入富士康作了一名操作工,像机器人一样在流水线上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干了一个月,领了八百块钱工资,自认为“屈就”于此,太过大材小用,于是愤然辞职;再后来,幸遇现在的老板,“慧眼识珠,伯乐相马”,让他进公司作了一个业务员,又与办公室的同事们经过了一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如今终于“修成正果,得道成仙”,成了老板眼中的红人。

其实几个月来,这鸟人不知多少次跟我“想当年”,但现在依然是说得津津有味,唾沫横飞。为了不影响他的雅兴,我也只得“津津有味”的听着,并频频点头。

对于“成功”的人来说,这样的经历与其说是一种财富,不如说是一种资本,或者说是一个谈资而已。世事难料,没想到几年后,在我租住的小屋里,面对那些寄居于此的“难民”,我也向他们神采飞扬说起了我的“想当年”,而他们同样也听得“津津有味”,并且眼里满是钦佩,敬重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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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几天?现在都他妈一个月了还没要走的意思。”张雄叫我不用买菜了,把我从菜市场“紧急召回”,原来是为了王彬这档事,“自己白吃白住也就算了,还三天两头把女朋友也带过来。”说完他看着王刚,王刚坐在沙发上把玩着遥控器,他也无话可说啊。张雄仍然愤愤不平:“昨天,我故意叫他陪我去菜市场买菜,可这鸟人就站在我旁边看着我,无动于衷,那怕你就装模作样的掏下钱也好啊.”张雄越说越激动,”天天让你们两个没工作的人来买菜,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

正说话间,王彬回来了,他可能还没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不对,笑着和张雄打个招呼:”呵,你娃今天回来这么早啊?”其实他每天都比张雄要晚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回来。“嗯!”张雄冷冷的点了点头,径直到房间里去了,搞得王彬莫名其妙,愣在那儿有点下不台。我赶忙出来打圆场:“你们谁有我早啊?老子不到两点就回来了。”王刚也趁机站了出来:“你有老子早啊?老子一天都不出去,哈哈!”其实我也对王彬这种在我们“鸡脚上刮油”的做法相当反感,但毕竟大家都是“寄人篱下”,张雄让他难堪,我心里也不好受。

不一会儿,张雄又从房间里钻了出来,“兄弟们,今晚上我们吃面条好不好?由本人亲自下厨哦。”这鸟人变得可真快,刚才还满脸乌云密布,现在又一下子就多云转晴了,“浪仔他们两个现在都没工作,天天都要买这么多菜,那有这么多钱啊?所以我叫他们今天不用买菜了。”他又拍拍王彬的肩膀,笑着说,“兄弟,怎么样?吃面条没问题吧?”鬼都听得出他是话中有话,王彬表情十分尴尬,脸上很艰难的挤出了一丝笑容:“我无所谓啊,我随便吃什么都行。”“好咧!那老夫就献丑了哟!”说完这小子就钻进厨房忙碌去了。

那晚,我们都“有幸”吃到了一碗令人“百感交集,回味无穷”的“张氏杂酱面”,不禁让我又怀念起了郑州的羊肉烩面。

第二天,王彬回来的时候都快九点了,王刚连忙迎了上去:“你娃到哪去了哟?我们都吃过饭了,菜还跟你热在锅里呢。”王彬摆了摆手:“我有个朋友请我在外面吃过了。”接着他又对着张雄说,“我的房子租好了,就在我公司旁边,我准备星期六就搬过去,这几天还要在这里和你们挤一下哟!” “兄弟,什么挤不挤的啊,无所谓啦,我这里天天都是这么多人的。”张雄很亲热的搂住他的肩膀,“恭喜你找到新房子,乔迁之喜,一定要表示一下哈!”

发布者: 三和记者

行走城市的边缘,报道底层的悲欢。

5 条回复动态 “中专生在深圳的八年打工实录(第一部)

  1. 三和大叔

    总算一口气看完。深受同感~现在眼花了,先休息下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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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岁月

          暂时没有了,但我记得后面还有故事,我下周找找。没想到有人能两部都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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