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生在深圳的八年打工实录(第一部)

发布者 | 2019年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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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浪?真的是你啊?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若兰收到我的短信很是高兴,竟然马上给我回拨了过来,“你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啊,真的太好了。” 听得出来,若兰对我很是羡慕。

那天从芛岗东路那家“黑厂”成功“逃”出后,我们都感到十分惊喜和后怕。“今天多亏有你啊,要不我可能就出不来了。”我下得楼来,若兰仍然是惊魂未定,花容失色。

“是啊,要是一个女孩子来确实太危险了。”其实就凭咱这点身板骨,别说“护花”,只要自己能逃出“虎口”就是万幸了。我暗喘了几口气,看了看楼上也没有人追下来,此时不表现一下男子汉气概更待何时,我便故作镇定地说:“有我在你别怕,这帮鸟人要敢追下来,你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我故意把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又很“健美”的展示了一下我那“强壮”的肱二头肌。“得了吧,就你那小样!”若兰一下子被我夸张的动作逗得大笑起来:“你这人还真好玩呢,咱们再找个地方一起聊聊吧!”

于是,在附近的一块幽静而又开阔的翠绿草坪上,我们探讨人生,互诉“衷肠”。草坪如茵,白昼如昏,朦胧幽雅,促膝谈心,诗意盎然,此乐何极。到分别时,若兰已经彻底被我的“魅力”征服,她甚至对我有点依依不舍了:“记住,无论以后情况怎么样,咱们都要保持联系啊!”

“我昨天才开始上班,唉,这个厂太垃圾了,”我很无奈的说道,“一个月才四百五,我真的都不想去了。”想想都觉得自己好可笑,甚至是可悲,和这个相处不过几天的陌生女孩我都能吐露心扉,而对张雄这样曾同窗三年并给了我莫大帮助的好兄弟,我却不愿实话实说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经病啊?

“你还是先干着再说吧,四百五也可以啊,比我强多了。”若兰声音一下又变得幽怨起来,“昨天我和我嫂子吵起来了,她居然叫我滚。要不我哥拉着我,我现在都不知道滚到哪去了呢。”听声音,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了,“我希望你能做下去,至少不用寄人篱下了嘛,这滋味真的不好受。”

是啊,寄人篱下的滋味肯定不好受。作为兄妹,她都有如此感受,而自己呢?仅仅一个以前关系远远未达到“情同手足”的老同学,却在别人这里寄居了半年之久,难道人家张雄就真的没有怨言吗?如今自己已是第二次找到工作了,难道自己真的还好意思“赖”在这里不走吗?

不行!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离开白石洲这个地方了!我暗暗打定注意:等这两天“培训”一完,我马上就搬到分厂宿舍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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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娃怎么还不搬走哦?你现在是有工作的人了哟,还好意思看着我们睡客厅啊?”真他妈的郁闷,我还没有提出来,小日本就迫不及待的想把我“赶”走了,给他这么一说,好像我真的是“赖”在这里不想走似的,搞得我也怪不好意思的。“你急个锤子!”我没好气的回答,“我现在在科技园上班嘛,还等两天,老子就搬到同乐村去住了。

上夜班,比上白班更加痛苦。由于昨晚睡了整整一晚上,白天就怎么也睡不着了,而现在夜深人静,正是昏昏欲睡之时,却又要强打精神“洗玻璃”。我这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上班十二小时,休息二十四小时”并不那么好玩的,我甚至有点担心,长此下去,这生物钟如何调节?我这单薄的身体怎么承受得了?

寂寞,是一台长长的“清洗机”,我在这头,吴萍在那头。整个晚上,除了中间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外,我们都只能独自坐在机器的两端默默的“数玻璃”。我们隔“机”相望,却又脉脉不得语,空虚,孤独,无聊的情绪像野草一样在脑子中疯长,蔓延。几个小时一句话不说,像个机器人一般千篇一律的做着这机械重复的简单动作,真是让人憋得慌啊!难道这所谓的“培训”,就是让我们来磨炼自己的耐性与韧性?或许到了分厂正式上班就没这么难受了吧,我在心中暗暗的安慰自己。

牛郎织女尚有鹊桥相会,我和吴萍当然也有偶尔“相聚”的机会,那就是机器出故障,师傅来“修机”的时候。每当这时,我们就在旁边一边看着师傅修机,一边不停的谈天说地,恨不得把憋了一晚上的话一下说完。

师傅姓马,年龄看起来和我差不多,我却要“师傅,师傅”的叫着他,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马师傅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式的工衣,看起来有点像个道士先生。这公司的工衣分为几种,分别代表着几种不同的身份和等级。一种是白色长袍式的,看起来高贵典雅,穿起来很是拉风的样子,这是办公室职员或来访的贵宾穿的。另一种就是马师傅穿的这种“道袍”,是专供修机师傅穿的,用黑色可能是因为怕修机时容易弄脏吧;另外一种是品质部员工穿的淡黄色短工衣,从衣服的长度就可以明显看出穿衣人的身份比前两种“矮”了半截;还有一种就是我们现在所穿的“蓝色条纹”,不用问,一看就知道是最底层的劳苦大众所穿的。

看看马师傅的黑色“道袍”,再摸摸自己身上的“蓝色条纹”,我心中大发感慨:唉,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像马师傅这样穿上一件“拉风”的长工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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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靓妹,你怎么脸上长那么多痘痘啊?”马师傅说话很搞笑,他一边打开机器盖子修机,一边开始“调戏”起吴萍来,“是不是想男朋友了啊?”
“你说些什么啊?我还没男朋友呢。”吴萍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难怪,原来没有男朋友哦!”马师傅从机器里掏出一片压碎了的玻璃,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冲我挤眉弄眼的笑,“要不叫这个靓仔帮你的‘治’一下嘛!不出三天,嘿!痘痘不见了,清亮透出来!”
“你神经啊?!不和你们说了。”吴萍被逗得哭笑不得,只好满面通红的跑开了,剩下我和马师傅在那哈哈大笑。
师傅修机的时光是那么的快乐,却又是那么的短暂。马师傅利落地把机器里的碎玻璃一块块的清了出来,再用水在里面冲了冲,机器就又开始运转起来了,我又不得不从新回到那令人生厌的岗位上去了。
又是两个小时“艰苦卓绝”的“战斗”,到了凌晨四点,我困得两眼几乎都睁不开了,哈欠是一个接着一个,脑袋像鸡啄米一般不断的往下“点”,然而手却还不能停,还得把玻璃一块一块的往上传。狗日的万恶的资本主义啊!
“小伙子,是不是打瞌睡了啊!”正糊里糊涂间,伍华和马师傅各抱着一块大纸板走了过来。“我,我白天没睡好。”我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哦,没事的,第一天上夜班都这样,以后慢慢习惯了就好了!”伍华像电视里 关怀勤务兵一样亲切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和马师傅一起钻进了旁边的质检室。接着,质检室的灯“刷”的一下就熄灭了。我感到纳闷了:几个大男人关了灯在里面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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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一分一秒的向前走着,又是漫长的几个世纪过去了,我摸出手机一看,我的天,居然才五点钟不到。要等到下班,还要“熬“整整三个半小时啊!三个半小时,二百一十分钟哪,想想都觉得痛苦。

百般无聊,我又回味起刚才马师傅修机时的“幸福时光”来,“唉,要是机器现在又坏了就好了”.可偏偏天不遂人愿,机器一点“毛病”也没有,“跑”得欢实得很。

他妈的!老子一拳把你砸烂算了!我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机器上。“嘿!对哦!伟人不是说过,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我为自己这个想法兴奋不已,“没有故障,咱不可以给它‘创造’点故障吗?”

怎么“创造”故障呢?总不能真的“一拳砸烂”吧!我爬在机器入口处往里看了看,又想起马师傅修机时从里面拿出碎玻璃的情形,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刚才的问题一定是玻璃在里面被压碎而引起的。”

于是,我在放玻璃进去的时候,故意把位置往边上偏了一点,看着玻璃歪歪扭扭的往机器里面跑去,我心里竟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成就感来。果不其然,不几分钟,就听到机器传出“喀嚓喀嚓”的“嚎叫”来,我“啪”地往紧急开关上一按,机器就应声而停了。

马师傅在质检室一直没出来。我跑过去从窗户往里一看,我靠!只见马师傅,伍华,还有一个质检员,三人直挺挺的并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上铺着几块大纸板。我抬起头,又看了看门上挂的“质检室”牌子,确认上面的确不是写的“停尸房”后,我轻轻的敲了敲门:“马师傅,机器坏了!”

马师傅揉着眼睛从里面出来了,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怎么今晚这么多问题啊?是不是你位置没放好哟?”“我,我没有啊,一直都这样放的,你看,很正啊!”我生怕被他查出个原委来,连忙一边解释一边向他比划着。“哦,没事的。”马师傅不再说话,径直爬上机器开始修起来。

看着马师傅睡眼惺忪无精打采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愧疚起来,为了缓解的自己的无聊,居然莫名的把人家从睡梦中叫醒,这是多么的自私啊!我在心中暗自说道:对不起,马师傅,我实在是太寂寞了!

发布者: 三和记者

行走城市的边缘,报道底层的悲欢。

5 条回复动态 “中专生在深圳的八年打工实录(第一部)

  1. 三和大叔

    总算一口气看完。深受同感~现在眼花了,先休息下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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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岁月

          暂时没有了,但我记得后面还有故事,我下周找找。没想到有人能两部都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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